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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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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但是天赋这种东西确实很难讲明白。
      魏危想了想才开口:“我不怎么会教人。你若是有此目标,先前我在儒宗看见持春峰那位弓箭先生其实不错,回去了你可以找他。”
      过了片刻,陆临渊移开目光:“魏危,我没什么目标。”
      而且也不想回去。
      **
      清河与荥阳交界的密林中,魏危如同祭祀场上带着傩面的神女,在树林间来回穿梭,张弓搭箭,箭矢迅疾而射,驱邪化煞,镇守八方。
      百越公认的射雕手只有一位,便是朱虞长老木槿。而魏危深得她的真传,箭术虽略逊于长老,但也绝非普通弓箭手可比。
      远处的人已接连被射杀,他们不知道是魏危动的手,也不知道暗中丛林中有几人,下意识以为是对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请到了援兵。
      他们是刺客,常年行走在暗中,此时难免有些慌乱,失了阵脚。
      不远处,一人齐眉勒着一条银白色云纹的抹额,眉眼却深邃冷硬,衣锦夜行,一副天生富贵的模样。
      他听到动静蓦地抬头望来,见湖边已经乱作一团,顿感不妙,虽表面不言,心中却已将那位首领男子骂了千百回,脚上轻点,一路用轻功至此,入目就是陆临渊那熟悉的身影。
      他骤然想起什么,心跳仿佛停了一瞬,整张脸的面色都变了。
      一双浅色的眸子烧起怒火,他骂了一句脏话,从混乱的十多人中找到为首的那位,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首领男子本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以为是魏危他们杀上来了,弯刀出鞘一半,却直接被对方浑厚的掌风按了回去。
      清亮的巴掌声响起,他一巴掌掀开了男子的面具,双目欲裂,叫他好好看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谁叫你动手的?!”
      左边脸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男子猛地瞪大双眸,认出了面前之人是谁,身体却跟不上反应,直到膝盖被他带来的人踢了一脚,直接跪在他面前。
      “少……少主。”
      被唤作少主的贺归之用冰冷的手掐住他脖颈,青筋暴起,一双眸子漆黑深沉,直看得人毛骨悚然。
      “谁让你动他们的。陆临渊在这里,那长生呢?”
      首领男子昏头昏脑,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只喃喃重复:“长生……”
      贺归之又是焦灼又是震怒,不由骂道:“一群没眼睛的东西,你们追到现在,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当中还有二公子!”
      说着一声怒吼:“都给我停下!”
      弓箭还从下面射来,混战中,有人听到了这句命令,有人无暇顾及,还有人被一箭射杀。
      贺归之深吸一口气,直接抓过一个弓箭手来,咄咄逼问这几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等到问到前一日他们还看见了那个病弱的公子被陆临渊背着,抓着那人衣领的手才松了松。
      事关乔长生的性命,贺归之无暇顾及更多,一把松开弓箭手的衣襟,抬手叫跟来的人随他走。
      首领男子直到现在才醒过神,从地上爬起来,一只膝盖磕在地上,拳抵地抬头:“可是主子说……”
      贺归之猛地回头,那双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眸子冷冷盯着他,仿佛像在看一个死物。
      “长生是我的弟弟,他要伤到一点点,你这条贱命,等不及见到你主子,就要死了。”
      “……”
      首领男子知道贺归之从不说假话,不由踉跄几下,心血逆流,跌坐在地。
      **
      还在湖边吸引箭矢的陆临渊最先察觉到不对,不由皱起眉头,远远瞧了魏危一眼。
      ——什么情况?
      这些人怎么忽然停下了?
      箭囊见底,魏危干脆扔下长弓。她一只手握上了霜雪刀柄,另一只手双指并拢,向前点了点,又比了一个抹脖的手势,最后大拇指向后一指。
      ——我去杀人了,你去乔长生那边。
      陆临渊:“……”
      **
      山里风光烂漫,拂过的风卷起地上飘落的树叶,仿佛这山林变作一汪池水,泛起波澜。
      魏危与陆临渊那边的动静上天入地,却丝毫不影响这里桃源般的宁静。
      魏危与陆临渊将乔长生藏得很好,若不是贺归之驱使蛊虫寻到了乔长生身上带着药香囊,恐怕将整座山翻遍了,他也见不到自己弟弟一面。
      贺归之找到乔长生时,他斜躺在洞中落叶上,肩后黑发垂散在脑后,眉眼如墨似画,呼吸绵长,还没有醒。
      乔长生身上披着一件外袍,手炉温温的,搁在腋下暖着心脉。
      关心则乱,贺归之见到乔长生的第一眼甚至先伸手探了他的鼻息,又熟稔地用手背贴上额头,另一只手按着他的手腕把脉。
      好在没有发热。
      贺归之心下松了半口气,从衣襟里找到一瓶丸药,托起乔长生的后脑勺,用上了一点内力,紧紧盯着他咽下。
      像是被动作惊醒,乔长生眉睫轻轻一颤,淡红的唇抿起。
      贺归之再一次替乔长生把脉,确认他只是太累太困,所以睡着了,心中这才彻底舒了一口气。
      心绪稍稍放松,贺归之打量四周环境,皱眉有些嫌弃这里配不上他的阿弟。
      但当贺归之的目光触及乔长生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孔,眉宇还是松了松,握着薄薄皮肉裹着的那双手,无声叹息。
      他想,这里远不如儒宗,陆临渊与那个女子看起来也没有好好照顾他,为何长生要吃这些苦,不愿意留在日月山庄呢?
      贺归之低头凝视着许久没有见过面的乔长生,几个念头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像是嗡鸣的钟声。
      他一会想着,他要杀了那个下令追杀他们的男子。
      一会又想,陆临渊与慕容家的女子为何会掺和进这件事?
      “……”
      思考的间隙,贺归之松开握着乔长生的手,正想帮乔长生挽起耳后垂下的碎发,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转过身,后面是剑尖向下、负手而立的陆临渊。
      **
      何其巧合,这实在是与一年前在求己崖下的情形颠倒的一幕。
      贺归之带着傩面,将自己面容遮得密密实实,洞中光线不明,照得那张狰狞冰冷的面具晦暗不明,连带着眼神也沉默下来。
      而陆临渊玉冠白衣,如雪无垢的衣角被洞口风吹得猎猎作响,风骨天成,桃花眼自有一段君子风流,一扬眉便是青山挑尽。
      不知为何,陆临渊并没有急着出手。
      贺归之并不知道当初与自己交手的试剑石便是陆临渊,此时不愿意暴露身份,作势一掌拍向地上的乔长生。
      陆临渊脚尖轻踮,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贺归之面前,香水海落地为屏障,贺归之去势顿止,转而收势*一掌拍向地面,在半空跃出弯月般的弧线,往洞口奔去!
      陆临渊揽住乔长生的腰身,将他往里面挪了挪,接着蹬壁而起,直接飞身追来。
      贺归之未料到陆临渊的轻功已臻化境,眼神一凛,只见对方纤薄的剑刃刺出,他也只能被迫抽出长刀,腾挪间与陆临渊过了十几招。
      陆临渊招招飘忽轻灵,举重若轻,而贺归之出手却果断狠辣,招招犀利。
      相较求己崖下,他的刀法更凌厉了不少。
      陆临渊有些诧异于贺归之进步神速,贺归之也惊讶陆临渊这身诡谲的剑法。
      儒宗到底是怎么养的弟子?见不得人的试剑石也罢了,陆临渊怎么也和他一般难缠!
      贺归之与陆临渊两位都是江湖上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此时一个欲走,一个欲拦,双方变招极快,几十招飞快碰过,竟有些不相上下的意味。便是许知天与魏危打的那一回,同这场比起来也是逊色几分。
      贺归之来不及思考,一招一式全是出自本能,香水海与长刀再一次相撞,短短一刻的僵持中,陆临渊剑后那双桃花眼微弯,倏而勾起似笑非笑的表情。
      贺归之心下有异,下一秒,他听到上方传来弓弦之声,身子下意识一躲,却是一枚白羽箭钉进山壁,箭尾犹自颤抖。
      他猛地抬头,却见远隔甚远的树上,那位在儒宗不显山不露水的慕容氏女子正握着一柄长弓,垂着眼睛平静看着他。
      “……”
      贺归之恼怒。
      ——那群废物!难道都死了吗?连一个女子都拦不住!
      魏危轻轻跳了下来,她手中染血的长弓无声昭示着一个答案。
      ——是的,他们全死了。
      事已至此,无论是杀陆临渊、还是带回乔长生都不可能了。贺归之不愿在这里纠缠,一双眸子发暗,屈指吹了声口哨,林后立马传来动静,又是一阵箭雨射来。
      陆临渊与魏危本来也不想深追,等到霜雪刀与香水海将那些箭矢全部打落,四周树木簌簌,贺归之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陆临渊收剑入鞘,香水海发出震颤的剑鸣。
      满地狼藉中,他与魏危无言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