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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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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诡异的沉默中,一直盯着下方动静的弓箭手忽然出声。
      “有人出来了。”
      男子闻言神色一凛,众人纷纷止声。
      他慢慢拨开树叶,只见那个身着青衣,一直背着病秧子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湖边,正半跪半蹲着打水。
      迎面而来的湖风吹得他衣袍荡开,纵然经历了几天几夜的追杀,生死一线,他看上去依旧从容不迫,出尘缥缈。
      潺潺流水在他指尖流过,如仙鹤啜水。
      陆临渊一只手握在腰上的剑刃上,似乎在观察四周,随时准备拔剑而出。
      “……”
      终于等到了。
      首领冷笑一声,面孔因欣喜而微微扭曲。他食指勾了勾,做了一个手势,瞬间十几张弓绞紧,齐齐对准了湖边的陆临渊!
      先前说话的那位弓箭手皱眉:“少主刚刚说……”
      “蠢货!”领头之人骤然转过头来,一双眸子阴郁冷沉瞪着他,低声骂道。
      “过了这里前面就是荥阳!他们躲得和泥鳅一样,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你是打算去荥阳城杀人灭口吗?”
      话音刚落,另一边带着狰狞傩面的弓箭手已经拉满弓弦,眼中是凛冽的杀气。
      “嗖!”
      箭矢刺破空气,奔如雷霆。
      弓箭手仿佛听见了陆临渊的心脏被利箭贯穿的血肉撕裂之声,面上已浮现出得意之色。
      但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被箭矢射中后,其实并不会立刻感觉到疼痛,只是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直到身体忽然无力地软下来,像是一股来自地狱的困意攥住,而后鲜血大片大片渗出,胸膛处开出一朵艳丽的花来。
      面具下的肌肉只来得及牵动眼角最后一抹惊讶的表情,顺着箭矢流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冰冷的箭,滚烫的人。
      箭矢的方向,一人慢慢扣上弓弦,像是从深林中缓缓聚合出现的山鬼,没有人能看清她的相貌。
      首领脊背生出一股寒意,不知为何面前闪回射雕手被近身时女子那双奇异鬼魅的眼睛。
      他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一边疾疾往粗壮的树后靠去,一边暴怒开口:“先杀那个弓箭手!”
      说完,他又猛地止住了口。
      不对,对面那三个人,哪里来的弓箭手?!
      仓促来不及思考间,底下那人如捉拿妖鬼的司命,再次将弯弓拉满,天地日月都仿佛受到弓箭的召唤,箭芒凝聚出银色的一点,又是一箭。
      风破如雷响,箭矢凌冽的力道直接贯穿又一位弓箭手的胸膛,狠狠钉入背后的树干上,满树为之一震!
      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一个个死于箭下,首领男子不由暴怒:“到底是谁?!”
      “……”
      不远处的树上,握着硬弓的那人右手手指上有突出来的一截茧子,手背上还能看见因用力而绷起的青色经络。
      似乎是嫌弃面具有些碍眼,她将狰狞的傩面往上一推,露出一双如琉璃般剔透的眼睛。
      魏危拨了拨弓弦,仿佛刚刚只是拈花提笔,试了试几天前杀了射雕手拿到手的弓箭。
      第72章 疑是故人(修500)
      镜湖旁,陆临渊手持一把香水海,面对不断射来的箭矢,仿佛站于漫天风雪中。
      斩箭的间隙,他低下头,唇角弯起,低低震动的笑声像是冬天的冰面裂开,春天的花儿长出来。
      弓箭。
      魏危会弓箭。
      这对陆临渊来说实在是意外,魏危好像总在绝境中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百越人生长在山林,于他们来说,用刀剑并不方便。自古以来,山林草原上只有弓箭能够瞬发,于百步之外射中猎物。
      靺鞨、乌桓乃至百越都有自己的射雕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论起来他们比中原的神箭手还强一些。
      就在昨日,魏危支着头,几日前所杀射雕手的弓就摆在地上,她慢慢讲明自己的计划。
      ——这些刺客要杀他们,却因为魏危先前杀射雕手一事,不敢分散行动。如今见到他们几人就要到达荥阳,必定焦躁狂怒。
      所以魏危要陆临渊出去当诱敌的蜜罐。
      镜湖宽阔,一览无余,四周又是广袤山林,很适合弓箭手伏击。
      箭矢来去必定会暴露他们的方位,只要他们敢动手,魏危就有十成的把握分辨出他们躲藏的位置。
      然后……
      魏危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勾弦的手势,说不清是哪里,陆临渊耳旁仿佛真的传来一群鸟簌簌受惊飞起的声音。
      因为魏危的霜雪刀太过惊艳,以至于没人想到她还会弓箭。
      陆临渊有些好奇,便开口问了。魏危闻言眸中华光一闪。
      ——魏危的箭术是朱虞长老手把手教她的。
      当年,魏海棠早逝,留下只有刚刚出生的魏危。百越几大部落蠢蠢欲动,对巫祝的位置虎视眈眈。
      而朱虞长老护着襁褓之中的魏危,持弓立于巫祝位置之前,脚下是被她一箭精准射杀的狂徒尸体。
      数十年前,魏海棠也曾这样护着她提刀逆行,力排众议赦免她弑父的罪名,让她登上朱虞长老之位。
      百越有人说她杀心过重,终逢其咎,不得好死。
      魏海棠却支着头,听着下面的人陈述,眯起眼睛,将手中酒盏放下来:“如此说来,她只是杀了她母亲的死生仇人而已,按照百越以牙还牙的规矩,有什么不对?”
      中间似乎有人辩驳了一句,魏海棠却淡淡笑道:“这个人是她的谁又有什么要紧,长老,你这是入魔障了。”
      朱虞长老始终记得魏海棠用霜雪刀砍断她身上枷锁的那一天。
      魏海棠轻描淡写地将她从阴诡地狱里提了出来,她仰头见到了一缕天光,刺破迷障朝她奔来。
      从此,她一路追寻着魏海棠的脚步,将她奉上了神坛。
      粉红氤氲的树下,魏海棠端着一海碗的女儿红,眉眼似乎也沾上了醇厚的酒香,似笑非笑看着她。
      “木槿,我把你救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做我的影子的。”
      毫无疑问,此生影响木槿最深、最刻骨的就是魏海棠。
      但木槿当的是朱虞长老,不是天生欠着谁,要做谁的下属。也不是魏海棠做的是什么,她也要学什么。
      魏海棠之于她,如树木生长的阳光。但她只是向着那个人,而不是要成为那个人。
      明白这个道理后,木槿不再勉强学着用刀,转而按照少年的兴趣练起了弓箭。
      一个人要学有所成,必须要付出无尽的汗水。木槿从跟着魏海棠的少年时期,到寻到自己出路的青年时光,无论春夏寒暑,她每日练箭到手指不能屈伸,却始终甘之若饴。
      她与魏海棠一远一近,配合默契,如臂指使,曾经在千鸟崖合力杀了近百人的叛党。
      ……
      ……
      直至魏海棠亡故后,木槿身为朱虞长老的时间缓下来。
      日暮酒醒人已远,春去秋来,分离是如此之漫长。
      不知过了多少年,箭矢射中百步之外的一枚鲜红的果子,木槿远远望着,那一刻,尾羽颤抖的铮鸣声越过漫长的时间扎入她的脑海。
      层云尽染,落叶纷飞,枫叶满地,一支箭矢扎中了飘落的落叶,传来闷闷的爆破声,她似乎听见了魏海棠抿着酒,在后面赞叹的声音。
      木槿回头,却只看见了缓缓放下长弓的魏危。
      朱虞长老看着她,神色温柔,恍然从一场梦中醒来。
      “我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魏危。”
      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
      **
      陆临渊听着魏危讲起她学箭的一些事情,对弓箭生出几分好奇,他掂量了一下射雕手弓箭的重量,试探拉开不知几石的弓弦。
      魏危见此神情一凛:“别空放!”
      陆临渊的动作一顿。
      魏危从倚靠的石头上跳下来,上前握住陆临渊拉弓的手。
      她的手修长有力,此刻身躯就贴在陆临渊的背上,掌心的温度包裹住他。陆临渊眼睫垂下一点,看了一眼魏危那近在咫尺的眼睛。
      魏危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响起:“这是硬弓,空放容易爆弓,不仅伤弓还伤人,你别一下松开。”
      陆临渊耳尖有一点点红色,却是低着头忍不住地无声笑起来,在魏危的引导下慢慢将弓弦放松。
      魏危狐疑地看了一眼动作份外小心谨慎的陆临渊:“翻弓打死牛,你没有学过弓箭吗?”
      “……”
      陆临渊自然是练过其他兵器的,不过那也只是为了知己知彼,练个熟悉也就罢了,不至于迎敌时对对方兵器毫无了解。
      但弓箭不同,目前为止,陆临渊还没有遇见过抄起长弓直接近身和他对打的。
      陆临渊看一眼魏危手中的弓箭,虚心请教:“如果你教我,我可以从今天开始学。”
      魏危也没听出什么来,只是低头又试了试硬弓,似乎真的在考虑教陆临渊学弓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