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介绍 首页

    临渊而危

  • 阅读设置
    第67章
      
      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妖怪!
      树影簌簌发抖,眼看就要避无可避,少女咬牙,想着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拼了!
      速度猛地一坠,少女蹬树转身,手腕一翻,腰间一柄软剑如挑亮的一线萤火,转身直刺魏危而去。
      魏危依旧没什么表情。
      然而在这种境地,越是平静,就越显出凛冽的气势,更不用说她那把霜雪刀,比少女的软剑更狠、更快!
      时间在这生死之间被拉得极长,仅仅一剑而已,那沛然难当的力量就像是镰刀割草一般切开了她的佩剑。
      “……”
      琴破弦断,万籁俱寂。
      那足以将少女劈成两半的长刀,就这么安静地停在少女的头顶。
      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逆流,少女面色惨白,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第51章 靺鞨
      夜幕逐渐降临,天色墨蓝。
      城郊的傍晚,出行的客商寥寥,陆临渊放开了缰绳,信马由缰。
      两匹马自己闲闲往前走着,夕阳落在它们前面,拖成一道长长的影子。
      陆临渊俯身撩起后头的竹帘,原本不大的马车里,乔长生已自觉退到了魏危身后,而魏危正盘坐在当中,一下一下点着霜雪刀柄。
      车角挂着的一盏琉璃灯照亮眼前场景。
      在树林里被魏危捉到的人被反手绑起,浑身上下和螃蟹一样被捆得结结实实,此刻正在马车一角闭目装死。
      陆临渊狭长的桃花眼微弯,笑了一下:“原来是你啊。是为了香水海追来的吗?”
      听到“香水海”的名字,少女眉睫一颤,缓缓睁开眼。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头发并不长,只有后脑勺的一溜长发被编成了小辫落在后面,缀着黄金做的小圆珠。
      她的掌心与虎口均有薄茧,一看就是练家子。而双手手腕缀着一圈金铃,被随手摘下的绿叶塞紧了,发出的动静很轻,所以一直坐在马车中的乔长生一点都没察觉。
      少女的目光咬着陆临渊腰际那把香水海:“是。”
      三人皆看着她,少女鼻梁比平常人要更挺直些,有着兽一般的眼睛,被琉璃灯照着,清清楚楚显出奇异的琥珀颜色。
      难怪前几日在姜让尘那边与乔长生抬价时,少女始终带着幂篱,不肯露出一点面容。
      乔长生仔细看着少女的眼睛,心中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你不是中原人。”
      少女显然不是第一次遇见看见她这双眼睛就面容失色的人,不由嗤笑了一声,挑衅道:“我自然不是中原人,只有你们中原人才会如此仗势欺人!”
      “……”
      可惜眼前三人中,两个是百越与中原的杂种,目前唯一的中原人乔长生正在沉思,也并无太大反应。
      激怒失败,少女郁闷得快着火了,想起刚刚被魏危追杀那一幕,不由抬眼看向她:“你刚刚斩断我剑的那一刀……你真的是用刀的吗?”
      那样力道,她都要以为魏危是练弓箭的了!
      说着不甘心地努了努嘴巴,示意陆临渊的方向。
      “我承认你是厉害,可若来得是他,我未必会输。”
      魏危无情戳破了她的幻想:“要说实话么?你太菜了。菜得以至于到来的是我还是他,都没什么分别。”
      都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
      魏危语气客观:“他的剑法可以顶十个你。”
      少女:“……”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女脸上憋红一片,蹦跶了几下想要站起来和陆临渊一决高下,无奈绳子捆绑的手法太过粗犷,她一个鲤鱼打挺,躺在了地上。
      “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
      魏危修长的五指间有寒光一闪而过,但是太快了,少女并没有看清什么,就听见她淡淡开口:“如果是为了香水海,剑客倾心一把剑,痴愚至此,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你不是剑客,而是刺客。”
      少女闻言仿佛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双目圆睁,看着对面三人,大声说道:“我是个剑客!”
      魏危看了她一眼,将之前捡回的几枚暗器扔在地上,哐当一声,全数落在了少女面前。
      “袖箭,飞蝗石,金蚕丝,蝴蝶镖……这些都是暗器。”
      魏危看着她:“腰中软剑,也是刺客常用。”
      刺客用剑,要轻巧便携,隐藏气息,一招突袭。刺杀并不需与人纠缠,但凡多争斗几招,发出动静引起人注意,都可能造成任务失败。
      一剑毙命,有去无回。正如少女被魏危逼至绝境使出的那一剑,空门大露,浑不在意自己满身破绽,全然就是以命搏命的姿态,只要对方见血!
      暗器落在眼前,少女怔怔,低头去看。心头不知为什么无端酸涩起来,表情有些复杂。
      魏危开口,语气虽然平静,却像直白的拷问:“你说你是个剑客,然而在最后出的那一剑,用的却是刺客的招式。”
      “……”
      仿佛被针刺中,少女徒劳地握紧自己的手。
      她垂眼看着地上被霜雪刀崩的满是缺口的暗器,它们陪伴她许久,此刻却如同被人抛弃、无人问津的垃圾,眼睛无端一红。
      魏危垂眼看她,平静开口:“有什么可哭的呢?”
      少女浑身一颤。
      是啊,有什么可哭的呢?
      她厌恶自己作为刺客的身份,想做一个自以为堂堂正正的剑客。
      可到头来,生死一线,走投无路,她下意识用来保命却依旧是它们。
      从霜雪刀下死里逃生的恐惧,对从前温情日子的怀念,此时一齐涌上来,少女泣不成声。
      马车依旧慢慢往前,过了大约一刻钟,乔长生看她哭得实在厉害,有些不忍,想为她擦一下脸。
      少女咬着牙,咽下哽咽声,却避开那柔软的丝帕。
      她吸了吸鼻子,重新开口:“徐州铸剑的姜夫人已逝,如今天下前几的铸剑师能找得着的只有姜让尘。我从开阳来陈郡就是为了买一把剑。看中的香水海被你们买去,所以不甘心,想趁你们出城偷来,但并不想害你们性命。
      她闭上眼睛,嗓子沙哑:“事已至此,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你们随意。”
      马车内一静,一时间无人开口。
      陆临渊桃花眼眯起,温和地笑了笑:“我从不杀人。”
      亲眼看过陆临渊切瓜一般杀盗匪的乔长生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陆临渊:“姑娘说自己来自开阳城。据我所知,国都开阳对异族管理甚严,仅有少数昆仑奴与胡姬,姑娘却是一位异族的刺客。”
      少女的功夫在陆临渊与魏危眼里自然不值一提。但刚刚那几招,无论是轻功还是暗器功夫都有些火候,单论这几项,放在江湖中也够看。
      少女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我是百越人。”
      魏危淡淡扫她一眼:“撒谎。”
      魏危说得太快,语气又太平常了,少女当即就心虚得抖了一下,又瞬间反应过来。
      她知道自己露了怯,依旧死鸭子嘴硬:“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百越人?百越有五大部落,巫祝巫咸那么多人,你未必见过我。”
      魏危没有回答这句,却移目看向她手腕上的铃铛。
      似乎在思索,她伸出手,指尖拨了拨那上面塞着草的铃铛。
      魏危刚刚用霜雪刀神挡杀神鬼挡杀鬼的压迫感还在,眼见她的身子倾过来,少女就像是被撑长脖子的鸭子,努力缩在后面。
      魏危放下铃铛,平静开口:“百越有巫祝,靺鞨也有萨满。”
      “萨满认为铃铛可悦神,更能与鬼通灵,甚至能抵挡邪祟与预知命运。”
      兽骨与玉石之间的撞击会发出悦耳的声音。在靺鞨,铃铛是与火一样尊敬的存在。
      她一顿,看向少女琥珀色的眸子:“你是靺鞨人。”
      “……”
      少女很想露出几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但可惜她没这个演技,一双眸子瞪圆了看着魏危。
      **
      靺鞨两字一出,马车中的氛围瞬间变了。
      如果说百越与中原还有交好的可能,那靺鞨与中原之间就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当年清河、陈郡、荥阳三城被屠尽,孔子昕郭郡夫妇殉城,青城儒宗弟子死伤近半,泗水与长江被染红。
      史册记载,自开天辟地,书籍所载,大乱之极,未有若兹。
      少女见三人沉默,大约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恼怒和羞耻使她的脸变得通红,大声开口道:“我是靺鞨人又如何?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我到底是谁的!”
      “谁说要问你是谁了?”陆临渊转头征求魏危,语气无比平静。
      “杀了吧?正好给香水海试剑。”
      魏危也点了点头:“杀了。”
      少女:“……”
      乔长生:“……”
      不是——
      少女憋了许久才憋出了一句话来:“你刚刚不是说你不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