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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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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据说他中年丧子,看破红尘,不愿再参与进江湖的打打杀杀,决意归隐山野,在外的名声很不错。
      按照顺序,这位也是魏危想挑战天下前十的名帖上第一位。
      陆临渊指腹在地图上往前划了一段:“陈郡主城到荥阳之间有一段路,当中没有什么大的集市。马车大约需要三日才能到荥阳的边镇,甚至还不是主城,我们需要在这里买齐东西。”
      乔长生蹙眉:“荥阳是重城,郊区怎么会如此荒凉?”
      陆临渊便道:“荥阳背山面水,易守难攻,泗水与长江皆在荥阳境内流过。但有时夏日降雨充沛,淮湖水位暴涨,泗水满溢,两水交汇这一段容易决堤,荥阳郊外区域就成了泄洪区,大多是圩田,住的人不多。”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决定在陈郡再呆上一天。
      在儒宗为游历江湖准备的东西不算少,但临时加上了乔长生,原先两人份的东西难免显得有些不够用。
      陆临渊与乔长生去采买一些路上需要的东西,魏危则留在客栈看顾财物。
      陈郡比不上青城,但要凡是经过荥阳郊外的往来商贩都回选择在这儿歇脚,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城中集市也算热闹。
      陆临渊和乔长生挑挑拣拣选好了东西,回到客栈已近傍晚。
      两人在楼下点好饭菜,想叫魏危从客房下来吃饭,唤了小厮过来传话。小厮却赔笑,点头哈腰说恐怕不太方便。
      乔长生蹙眉:“那我去叫魏姑娘。”
      端坐的陆临渊抬眼:“一起。”
      **
      木质楼梯嘎呀,两人来到魏危屋前,一前一后停住脚步。
      陆临渊终于明白小厮刚刚为什么说不方便了。
      眼前房门紧闭,水汽从门窗缝隙透出来,氤氲着一层雾气,时不时传来一瓢水落入池中的声响。
      两人陷入沉默。
      半晌过后,乔长生舌头打结,结结巴巴开口。
      “魏姑娘是不是在沐浴啊?”
      陆临渊:“我看见了。”
      乔长生:“你怎么能看见!”
      陆临渊莫名其妙:“我又没有瞎。”
      白雾缭绕,这么大的水汽,难不成魏危是在里头修仙吗?
      乔长生惊慌失措,试图捂住陆临渊眼睛:“君子非礼勿视!”
      陆临渊淡淡:“我也没说过我是君子。”
      乔长生:“你!”
      两人僵持中,屋内水汽越来越浓,从里头涌出来,碰撞到鼻尖,薄荷的气味也在其中飘散。
      巫祝以香熏草药沐浴,被称为衅浴。
      陆临渊顿住,嗅了一下:“夜息香啊。”
      乔长生大惊失色,拖着陆临渊往楼下走:“你还闻?!快不准闻了!给我下去。”
      **
      陆临渊被乔长生拖回到饭桌上,乔长生端坐桌前死死盯着他。
      要是乔长生有能力,陆临渊都要觉得今晚对方是打算趁他睡着暗杀他了。
      “……”
      陆临渊思索片刻,觉得为了今后三人在一块长久的路途,为自己辩解一番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顿了顿,开口:“我有一回沐浴,被人隔着窗户盯了半个时辰。”
      乔长生却长了心眼,嘴硬道:“如果是魏姑娘干的,必然也是你行为不端。”
      “?”
      这句话让陆临渊都有些自我怀疑起来。
      他在乔长生这里的形象难道就这般低劣?
      陆临渊气笑了一声:“乔先生就是这么厚此薄彼的吗?”
      乔长生眼睛都没有眨:“魏姑娘从远方来,不懂这里的习俗。她行事这样一个正直果断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来,所以是你教坏了她!”
      陆临渊:“……”
      乔长生板起脸,仿佛又回到了在儒宗当先生那段日子,肃色开口。
      “君子事思敬,行必有正,动必有道。哪怕魏姑娘自己不在意,你作为儒宗弟子,也要谨言慎行,行事怎么能如此孟浪?”
      乔长生专精丹青,陆临渊从不知道他对儒宗经典也有这么深的见解。
      桌上的茶换了两盏,陆临渊坐在乔长生对面,被迫把论语中有关君子的地方都复习了一遍。
      陆临渊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
      一直等到中途饭菜上桌,乔长生才止住话头。
      想到魏危洗浴完,下楼吃饭可能不太方便,陆临渊与乔长生将小桌子饭菜端到房中。
      魏危早就察觉到门外的动静,洗浴擦拭完,推开他们这边的房门。
      她换下了那身常穿的胡袍,难得穿起宽大的水红色衣袍,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脚踩木屐而来。
      因为是刚刚沐浴完,魏危的长发披着往下滴水,捋到耳后,一点点滴落在脖颈,靡颜腻理,气质平添几分疏懒之意。
      如画卷中白描的海棠忽然被人点上粉红的色彩,面对面靠近了才能感受到魏危面容冲击力,乔长生一时呆愣在原地。
      “……”
      陆临渊见此情形,嗤笑一声:“乔先生这样也好意思叫我做君子呢。”
      乔长生僵着的目光动了动,回过神来:“我并没有看见什么。”
      陆临渊:“刚刚脖子伸得和鸭子一样,现在和我说没看见什么。”
      乔长生觉得陆临渊和自己简直就是天生的冤家。
      “陆临渊,你不要乱说话!”
      魏危抬起清凌的眼睛,蹙眉:“刚刚你们在房间外边我就听到了,在吵什么?”
      乔长生:“……”
      陆临渊:“……”
      两个人顿时成了哑巴。
      **
      漆黑夜幕中,显出来一丝挣扎的金色。
      片刻后,云雾消散,太阳的光芒势不可挡从昏朦的天际一跃而出。
      乔长生和陆临渊自然是不能在魏危面前交代刚刚在聊什么的,两人难得心有灵犀糊弄过去。
      魏危也不太在意,吃过饭交代明日早起赶路,便回了房间。
      转眼又是一天,到陈郡主城外,三人验过过所,马车缓缓驶出,一直到郊外,中间路过几个零散的乡镇,又是一天一夜。
      到陈郡与荥阳边界处,已是两日后了。
      此后三日,几乎没什么看得过去的歇脚处,陆临渊与魏危对视一眼,魏危将缰绳递给他。
      郊外烟火微渺,陆临渊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天色,问:“不要紧么?”
      魏危:“不要紧。”
      她撩起帘子,见乔长生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神色比头几日要好很多。
      自乔长生从儒宗出来行走江湖后,每晚都跟着陆临渊与魏危练小半个时辰。
      两位都是江湖绝顶高手,教一个病恹恹的乔长生几乎算得上大材小用了。
      陆临渊按照他的体质,每天循序渐进加练。魏危从前指点过百越一些小孩,她按照十几岁孩童的标准指点乔长生,也颇有成效。
      乔长生也不妄想要成为什么江湖高手,但这样慢慢调理,总有恢复到常人体质的指望。
      乔长生见魏危进来,稍稍挪了挪位置,本想再给魏危腾一些地方,却看见她朝自己摇了摇头,食指竖起放在唇上,作了一个嘘的手势。
      周遭死寂,只有马车向前的声音,乔长生眼中有一瞬的纳罕,便停在原地没有动。
      魏危坐到了窗户的另一边,语气淡淡:“……你说,带着铃铛爬别人的车顶上会不会太过明显了点。”
      马车顶上那人闻言瞳孔紧缩,脸色剧变,当即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她也不得不离开。
      只是一瞬间的事,魏危开窗而出,手只是轻轻攀住了马车顶,身子于半空一折,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
      下一秒,霜雪刀瞬间出鞘,像是忽然从黑暗中刺出,空气中杀意爆开。
      少女冷汗都下来了,当即扔出一枚暗器,紧急逃命。
      暗器没有阻挡住霜雪刀分毫,被刀刃转瞬挑落在马车顶,发出清脆的声响,
      “!”
      太快了,少女此生所见之人,只有她师兄有这么俊俏的轻功。
      刚刚如果不是对方顾及着不想破坏马车,恐怕她连跳下马车的时间都没有。
      少女身形一闪,骂了一声。
      她看错眼了!
      她以为拿走那把香水海那个男子是三人中功夫最好的,从没想过三人中持刀的女子会这样厉害!
      魏危的压迫感太强,少女连头都不敢回,朝着不远处一座小树林处一路狂奔。
      而魏危身形轻巧,甚至感觉并没用什么力,就能紧紧跟在她身后。
      草木葳蕤,火光摇晃。几缕虚弱的阳光从山的那头透过来,那是残阳之辉,也像她生命的倒计时。
      嘭、嘭、嘭。
      心脏在少女胸膛中狂跳。
      终于进了小树林,少女身形灵巧,穿越在沙沙作响的草木之间,竭尽所能借助地势与魏危周旋。但对方就和鬼魂一样可怖,总能追踪到她的藏身之处。
      少女抬袖甩出无数暗器,魏危只随手用霜雪刀拨了几下,就全部挡下,她们之间的距离依旧在以一种令人绝望的方式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