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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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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隔着白纱,旁人看不见底下的表情,语气却尤显出几分不甘心。
      “这人未必会比我会用剑,道长卖给他,岂不是糟蹋?”
      “不会用剑”陆临渊笑了一声,掸了掸袖子,将香水海从她手中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那就非姑娘所要关心的了。”
      “……”
      少女面色变幻,白纱后的眼睛始终紧盯着香水海,沉默半晌,视线终于从宝剑上拔回。
      她却古怪地笑了一声,腕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既然这把香水海被你们挑走,那其他宝剑我也瞧不上了。但愿你配得起这把剑。”
      **
      戴着幂篱的少女走后,姜让尘还是叫他们按照一开始五金的价格付钱,陆临渊道谢,一行人正要离开,姜让尘却叫住了他们。
      临近中午,院中的积的一层薄雪已经要化了,无暇白雪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入泥中。
      姜让尘立在门口,打个稽首:“多谢这位姑娘点醒我,我刚刚仔细想过,无论师姐如何看待我,我都该去看她一眼。”
      “明日我就准备启程,去儒宗。”
      临近中午的日光打在姜让尘的脸上,使她常年呆在铸剑室内的苍白面容多了几分暖色。
      她道:“我虽不是个正经道士,当年师父也传过我一些法门。我看诸位皆不是普通人,黄白之物这些俗物想必看不上,不如我给诸位算上一卦,了却今日因果。”
      见站在最前头的魏危面色平静,姜让尘微微一笑。
      “巫咸虽善祝不能自祓也,贫道一片心意,还请巫祝收下。”
      “……”
      不等她话音落地,魏危旁一左一右的两道视线便如弓箭一般射来!
      乔长生的目光是惊疑的,谨慎的。和他谦和的性情一样,即使是同伴不知为何暴露了身份,表面依旧镇定自若,只是往魏危背后挪了一步。
      而陆临渊正微笑着,一双桃花眼却冷冷,眼中则不带半点情绪,阎王点名一般盯着她,死寂得波澜不惊。
      “……”
      姜让尘毫不怀疑,如果中间的那位女子有一丝要动手的迹象,陆临渊会毫不犹豫拔出刚刚才易主的香水海,让自己做第一个在此剑下被普度的众生。
      福生她个无量天尊。
      姜让尘立在原地,一直到魏危点头,那股僵持窒息的气息才一下松懈下来。
      **
      头一个算卦的是陆临渊。
      安静的屋内,陆临渊朝姜让尘一笑:“不知道长可否替我算一算我的姻缘?”
      “……”
      陆临渊本就生得如高山之雪,那双如春日碧波般的眼睛注视着别人的时候,份外和煦动人,简直要让人忘了刚刚那个要杀人的活阎王是什么样子。
      姜让尘点头,问起陆临渊的生辰八字,陆临渊平静地说只知道自己出生在哪天,具体时辰并不清楚。
      姜让尘沉吟:“既如此,也罢。”
      她叫陆临渊捞起袖口,露出完整的手相,随后拿出蓍草与几枚双龙纹样的铜币。
      汉宣帝甘露元年,汉宣帝素服三天,赐下金钱。
      传世到如今,已很少见了。
      起卦数次,姜让尘紧盯着桌上散落的铜钱,片刻过后,才缓缓开口。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无妄之疾,勿药有喜。”
      陆临渊便问:“何解?”
      姜让尘皱眉:“我不知道你生辰八字,只能算到此。公子月丘桃花线不多,但卦象所显,你迷心于情,受五蕴体,溺于爱河,中随风浪,似乎——有些过于痴心了。”
      陆临渊:“……”
      所以才叫他不乱于心,不困于情的吗?
      陆临渊指尖点了点桌子。
      陆临渊眼眸发暗,又克制地想了想,困于情又如何?若是能与魏危困在一块——
      拿孩子拴人虽然卑鄙,但说不准寻根横梁要魏危负责也不是不行,但他偏偏是男子,怀不了孩子。
      姜让尘正巧摸到了陆临渊的脉,大感意外:“一息六至,你在想什么?”
      陆临渊:“……”
      **
      第二位算卦的是乔长生。
      乔长生眉如墨画,苍白的面容让人想起外头的白雪,举手投足自有大家气度。
      他落座,露出温和的笑容:“麻烦道长了。我想算一算今后之事。”
      姜让尘问:“是为旁人,还是为自己?天机不可泄露,贫道只能算一人。”
      乔长生愣了一下,今后之事过于笼统,他脱口而出时确实想的不止一个人。
      他仔细思考了一番,最终开口:“——那便算我自己。”
      又是铜钱落地,姜让尘望着卦象沉吟许久,沉默到乔长生喝了整整一盏茶,她才缓缓启唇。
      “事皆前定,寒岁不春。”
      后面还有半句,姜让尘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收起铜钱,直直看向乔长生有些茫然的眼睛:“公子命中注定有一劫难,虽然艰险,但并非无生门可走。”
      乔长生微微愣神:“道长可否明示?”
      “公子是聪明人,聪明人忧思多惧,慧极必伤。但只要领悟生路全在脚下,一步踏出,便前途坦阔。”
      乔长生还欲再问,姜让尘却不愿再多言。
      “卦象其实还有半句,但实在刻薄。若是公子有一日度过此劫,我再告知公子吧。”
      **
      最后进来的是魏危。
      魏危眉目如揽山河,使人一见便不由自主想到春日盛开海棠,靡丽又灼灼。
      这样的面容,即便是刚刚被戳破身份,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依旧淡然处之。
      魏危坐下开口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姜让尘定定看着她:“其实是猜的。”
      魏危看起来并不意外。
      “巫祝大人的刀很漂亮,绝非凡品。”
      作为一位铸剑师与曾经的刀客,姜让尘熟悉各式各样的兵器。哪怕隔着刀鞘都知道魏危这把刀抽出来,必定惊艳四座,满屋宝剑也掩盖不了其光辉。
      姜让尘倒茶:“能与儒宗掌门弟子与日月山庄少公子同行的女子必然不是普通人。加上巫祝与我交谈,言语间无论是对儒宗还是孔氏,都缺些中原人常有的敬意与尊重,反而带着点平视的味道。”
      魏危的态度不是那种针砭世人,视儒宗为草木的隐世道人,而是那种“视万物为刍狗”的一视同仁。
      道德为炭,众生为铜,中原出不了这样的人物。
      而天下异族,有能力养出魏危这等气度的,只有乌桓慕容氏,靺鞨赫连氏,与百越的五大部落。
      “中原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极少有穿耳。但我从前听闻,百越有此风俗。”
      姜让尘一笑。
      “至于猜巫祝的身份,纯是我赌一把了。当年陆临渊一人战四位百越巫咸,唯有巫祝不曾出面。”
      魏危歪头,借一旁长剑的反射,瞥一眼耳垂上的琉璃耳珰,随后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姜让尘放下茶壶:“多谢巫祝先前开解,不知大人想算什么?”
      百越有自己的风俗,魏危其实对中原这些佛道的路子观感都差不多,她略微顿了顿道:“陆临渊算的什么,道长就给我算什么吧。”
      姜让尘没有多言,重新起卦。
      三枚铜钱落在桌上,姜让尘开口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方。待月西厢,慎勿相忘。”
      魏危蹙眉:“什么意思?”
      姜让尘道:“巫祝是个果断之人,但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有规矩可言。人情两字,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巫祝应当看得通透些。”
      魏危思索片刻,开口道:“过错就是过错,人情可看,天理难容。没有规矩要别人遵守,却反过来自己不愿遵守的道理。他们既然坏了规矩,就应当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魏危登上巫祝之位前,百越骂她不过黄口小儿的声音从没断过,但这些声音都止息在了四年前那个晚上。
      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认为自己的实力足以凌驾百越规矩之上,以武犯禁,那也应该承担失败的代价。
      魏危:“其实没有道长说得那样麻烦,无论是什么不守规矩的人,死起来都一样简单。”
      姜让尘曾经是刀客,对杀人这件事其实没有太过惊讶,但魏危这样过于平静地谈论生死之事显然跟常人不一样。
      她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硬着头皮开口。
      “……贫道说的其实是巫祝的命中情缘。”
      魏危顿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
      “啊,原来是这样。”
      第50章 小贼
      与姜让尘告辞后,陆临渊与乔长生各怀心思,一行人回到客栈。
      陈郡临近青城,但占地并不算太大,相邻的清河与荥阳才是重镇。
      魏危拿出地图摊在桌上,荥阳被她标记了一个点。
      荥阳住着一位江湖高手,在前一次的扬州演武大赛中排行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