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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奸臣洗白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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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只见一队轻骑正踏破夜色入城,约莫百余人,动作迅捷如鬼魅。而那本该紧闭的丽景门,此刻竟洞开如敞,门内门外畅通无阻,显然是有人早已暗中授意,为其铺平了道路。
      苏锦绣浑身发颤,脑海中已浮现出最坏的光景,却仍抱着一丝徒劳的希冀。
      这位皇后分明是始作俑者,慌乱中,苏锦绣转头望向身侧唯一能抓住的浮木,颤抖道:“如栩哥……”
      易如栩望着她惨白的面容,瞬间读懂了她未说出口的惊惧。他眉心紧蹙,似是在艰难地确认一个残酷的事实:“宫门落钥之后,尚能令丽景门彻夜洞开、调遣轻骑入城者,满朝上下,想来便只有逢家二郎了。”
      穆昭宁轻笑一声:“无晦所言,倒有几分道理。你瞧那为首之人,流星白羽,剑花秋莲,不是昔日那位名动京华的小将军,又能是谁?”
      苏锦绣继续看向易如栩,盼他能出言辩解一二。谁知易如栩凝神远眺片刻,竟也了然一笑:“昔日便闻他恃功而骄,我还道是坊间流言夸大其词,今日见此光景,才知他果有这般狼子野心。”
      此间无人信他,她信。于是苏锦绣转身,便要冲下楼去,却见楼梯之上早已宫娥寺人森列,烛火通明如昼,人影簇密如堵,竟无半分她的容身之地。
      绝望如寒渊覆顶,她踉跄着回身,“扑通”一声跪伏于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哽咽着徒劳辩解:“娘娘,其间定有误会!民女今为逢家义女,亦是他的义姐,他必是听闻我身陷禁闱,才一时失度,星夜提兵误闯!”
      “这是在怨怼本宫留你在此闲话么?”
      “民女万死不敢!”苏锦绣浑身一颤,伏得更低。
      穆昭宁凤眸微挑,笑意更冷:“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若真心救你,自当叩阍坤宁宫,俯首求恳,你且定睛看看,他的铁蹄,正朝着哪个方向去?”
      苏锦绣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抬眼望向宫城深处。夜色如墨,那队轻骑已然勒马,寒芒闪烁的矛头所指,竟是帝王宸居、理政决事的宣政殿。
      龙榻之侧,社稷根基所在,此去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谋逆之罪。
      穆昭宁广袖轻拂,讥诮不已:“若他果真是思你心切,单骑直往坤宁宫来,俯首叩门求恳,本宫念及你们相属之情,或许还能网开一面,饶他一条生路。可谁曾想,他竟是这般不堪一试,分明是借救你之名,行谋逆窃国之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恐惧与不解瞬间攫住了苏锦绣,然她明知闻时钦必有苦衷,定是遭人陷害,却只能再次重重叩首:“娘娘,他绝非贰臣逆子,定是被人设计了!求您明察!”
      “知人知面不知心。”穆昭宁依旧是那句冰冷的话,字字诛心,“纵使你是他义姐,又怎知他逢二郎心底藏着何等滔天野心?他弱冠成名,早被虚名捧得忘乎所以,自视雄韬伟略,不甘屈居人下。逢氏世代将门,教出的便是这等‘有勇有谋’的逆子么?”
      求告无门,泪水模糊了苏锦绣的视线,她膝行着爬向易如栩,双手死死拽住他的衣摆,哽咽着哀求:“如栩哥,你说句话!你与他昔年同入白鹿洞书院,同窗数载,共读圣贤书,同拟安邦策论,他胸中的家国情怀,你最是清楚!求你,求你为他说句公道话啊!”
      易如栩垂眸看着她,神色莫测,他任由她拽着衣摆,衣料褶皱间尽是她绝望的拉扯,却始终缄口不语。
      那死寂的沉默,比任何诛心之语都更伤人,无异于坐实了闻时钦的叛逆之罪。
      苏锦绣仍死死拽着易如栩的衣摆,却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凄厉似寒鸮夜啼,震得她浑身筛糠般颤抖,泪水混着绝望,在颊上纵横成河。
      早该悟透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布下的局,她竟还在此地摇尾乞怜,妄图辩白,真是愚不可及,可笑至极!
      “巧娘,莫要这般自苦了。”易如栩犹豫再三,终是弯腰伸手,双手轻覆在她颤抖的肩头,神色不忍,“此等包藏祸心之徒,本就不值得你这般肝肠寸断。”说罢,他便欲将她扶起。
      苏锦绣冷笑一声,猛地挥开他的手,随后撑着地面缓缓站起。
      恰在此时,远处宫城深处忽传异响,似有金戈碰撞之声隐约传来,打破了片刻的死寂。
      三人不约而同抬眸,齐齐望向声音来处。
      那队轻骑已然闯入宣政殿周遭的伏圈。
      禁军早已严阵以待,弓上弦、刀出鞘,霎时间乱箭如飞蝗骤雨,倾泻而下,转瞬便将那百余人的身影尽数吞噬。
      甲胄碎裂声、惨叫声、箭矢破空声交织在一起,刺破了夜的死寂。
      苏锦绣视线缓缓移向摘星阁的穹顶。
      是魇么?何以迟迟不醒?
      或许她早已随闻时钦遁入山野,辞了那一身朱紫枷锁,执手览遍江南塞北的风月无边了。
      这定然是场噩梦,何以迟迟不醒?
      正恍惚间,手腕被人轻轻抬起,随即手心一沉。
      苏锦绣木然低头,只见易如栩将一道明黄圣旨置于她手中。绢帛触手微凉,她按图索骥地展开,穆昭宁的声音恰在此时漫入耳中。
      “逢家二郎,狼子野心,拥兵自重,犯上作乱。然逢氏乃累世将门,世代扞城,勋绩彪炳,家门不幸诞此枭獍,朕心恻然。仍追赠定国公,以慰逢氏忠魂。逢夫人晋封一品诰命夫人,聊申抚恤之忱。”
      泪水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圣旨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逢家义女苏锦绣,深明大义,躬身为饵,助皇家设局,引蛇出洞,实乃大义灭亲之举。虽未出阁,亦沐诰命殊荣,来日待官家赐婚,再择佳婿,以配淑贤。”
      苏锦绣死死攥紧圣旨,指甲嵌进绢帛里。
      她不敢去看远方宣政殿前,那些已被乱箭射穿、甚至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尸身。
      她只抬眼,带着无尽的恨意,死死盯着眼前妆容精致、神色雍容的穆昭宁。
      这个女子为了自己的夫君,为了稳固皇权,可以助他完成这般阴毒的狠局。
      可自己呢?她满心想要改变闻时钦的命运,到头来,却成了将他推入地狱的帮凶。
      易如栩见状,强行将她的身体转了过去,怕她眼中那近乎恶毒的怨怼触怒了穆昭宁,徒增祸端。
      随即,他轻轻推了她一把,又扬声对周遭道:“都让开路吧,传官家口谕,着苏姑娘去迎她阿弟的尸身,带回逢府好生安葬。官家仁厚,纵使是此等悖逆之子,亦许他全尸厚敛,以慰其亲。”
      话音落处,原本肃立如堵的宫娥寺人,皆默契地敛步退开,让出一条通途。
      苏锦绣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抬头望了望沉沉夜空。
      昨天还听檀溪嬷嬷说,人死后魂魄会化做星子,悬于九天之上,俯瞰人间。
      那么他呢?又会变成哪一颗呢?
      满天星辰哀颓,有人半响无法作声,要自阁顶而下,去迎回那具早已不复原貌的尸身。
      易如栩凭栏立于摘星阁顶,目送那抹素衣浅浅踉跄而下,亭亭身姿早已失了往日的灵动,在夜色中摇摇欲坠如风中残烛,随时都要湮灭。
      苏锦绣一边于森列的宫人间踉跄下楼,一边念着那道所谓的荣光圣旨。
      “逢家义女苏锦绣,深明大义,躬身为饵,助皇家设局,引蛇出洞,实乃大义灭亲之举。”
      走到楼梯中段,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那道明黄的圣旨从她手中滑落,轻飘飘地坠向地面。
      这漫天的流光,已经到了尽头。
      第99章 养心伤 尘事抛云外,临安景正好。……
      微光熹微, 晕染着缃素帘栊,苏锦绣勉力睁眸,竟已是归了自己于绣巷的闺阁。低头一看,手中尚还绣着未竟的帕子, 彩线牵牵, 针脚犹带余温。
      忽闻门外轻叩三声, 不似往日的疏狂随性。
      是他吗?
      苏锦绣心下暗忖, 不知他何时竟这般循规蹈矩,敛了往日纵身跃窗的跳脱。
      启门的刹那, 撞见的却是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庞。
      昔日的桀骜锐气敛去大半, 周身竟染了儒士的雅韵清标,闻时钦腼腆浅笑,宛若初涉世事的白面书生, 青涩得惹人怜爱。
      苏锦绣愈发动疑,却也抬指替他理了理额前跑乱的发, 又抚上他的面颊。
      指尖甫一触到温热的发肤, 他便如受惊的鹿儿, 脸颊陡地涨得绯红,讷讷半晌,竟吐不出一句整话。
      苏锦绣心头疑云更浓,轻唤一声:“阿钦?”
      “阿、阿姐,”他舌挢口呆, 声若游丝, “我……我明日便要入御史台当值了, 这一去……恐要一两月方能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