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随后,竟无一人看顾他,也无人搭理,众人收拾完毕便径直离去,连招呼都未曾打一个,苏锦绣亦是端着食材,转身便去归置了。
他独自静静坐在那里,望着圆桌上的木纹,开始思索此行的意义。
难道,就是为了被灌一碗醒酒汤,再险些被闷死吗?
怔忡间,面前突然传来瓷碗碰撞的轻响,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赫然出现。
面条油润透亮,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香气扑鼻。奶白色的面汤上,浮着点点油花,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还没有撒葱花。
他猛地抬头,却见苏锦绣就坐在他对面,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吃。
饱餐一顿后,逢辰自知吃人嘴短,便自觉去将碗刷了。
刷完碗,他又走回原位坐下,一时竟不知该干些什么,只得乖乖地坐着。
苏锦绣收拾完毕,正准备打烊,见他还在,便淡淡道:“我们这不能打尖住店。”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起来,连忙说:“哦哦,天色已晚 ,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寒舍简陋,恐污了逢公子的眼。”
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巧娘,走吧。”
易如栩刚收拾完,走进来便看到眼前的两人,不禁愣了一下。苏锦绣见到他,脸上露出微笑:“好。”
逢辰皱眉,快步上前,在门口拦住两人:“他能送你,我就不能送你吗?”
苏锦绣往左走,他便往左拦。苏锦绣往右走,他又往右拦。这情景,竟与他们初见时如出一辙。
苏锦绣抬头:“我和他顺路,和你不顺路。”
“怎么不顺路?”逢辰追问,“逢府就在汴京正中,去哪都顺路,肯定比他近!”
苏锦绣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比他顺路?我们住在一起,你怎么比他顺路?”
“住在一起?!”逢辰猛地看向易如栩,随即就要去揪他的领子。苏锦绣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制住他的动作,急忙补充道:“住在一起,是住在同一个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逢辰定定地看着苏锦绣,随即又一把将易如栩甩开,看着他踉跄了几下,语气强硬地说:“你要么让我送你回去,要么我们三个今晚就住在这里。”
苏锦绣如今面对他的种种作态,情绪早已平淡如水,没有丝毫发怒的迹象。她就这样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那眼神看得逢辰心里发虚,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无理取闹了。
苏锦绣突然转身走进了里间。
易如栩看着逢辰,想说“你就不能……”,话终究还是没说完。毕竟这位新科状元被安排的职位肯定在他之上,搞不好还会成为他的顶头上峰,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再去招惹。
苏锦绣很快从里间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几件叠好的衣服,对逢辰说:“你过来。”
逢辰依言上前,她便将衣服撑开,在他身上比了比,正是前几天他定制的那几件。
“我刚才差点忘了,现在给你包起来。”
逢辰心里莫名一阵感动,眼眶竟有些发热,差点就要掉下泪来。他觉得这衣服真好看,也真合他的心意。可就在他抬手想抹眼泪的时候,苏锦绣又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个同心结。
“这是最近阁里女儿家买得比较多的,寓意夫妻和睦。提前祝你和县主姻缘幸福美满。”
说罢,便将同心结一并放进了打包好的包袱里。
逢辰彻底愣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刚才她为何能平静地为他煮面,淡然地看着他吃完,又平静地提醒打烊,甚至还为他包好衣服,做了同心结祝福他和朝光。
原来,是因为她不在乎了。
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欲则刚。所以面对他的种种刁难,她都能坦然包容。所以再也不会像初见时那样,哭着追问他要一个准话,要他给他们的感情一个交代。
因为在她眼中,自己已经是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了。
“走吧。”苏锦绣的声音很淡,很轻,却让两人不由自主地一起走出了门。
她给华韵阁落了锁,转过头看向逢辰,平静告别:“祝逢公子官场得意,和县主好好过日子,以后都顺顺利利的。”
她顿了顿,目光清澈疏离,最后轻声道:“今日之后,你我便各走各的路吧。”
他手里提着那个包袱,怔怔地看着她,还有她身后那个似乎更适合她、总是温柔体贴、从不会像他这般胡闹的书生。
鬼使神差地,他说了一句:“好。”
苏锦绣笑了笑,叮嘱道:“回去路上,马蹄慢些。”
说罢,便与易如栩并肩转身,渐行渐远。
逢辰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生生挖空了一块,想放声大哭,却流不出眼泪。想开口呼喊,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棉花,没有半点力气。
他缓缓转身上马,提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漫无目的地在深夜的街道上慢慢走马,像一个失去了魂魄的幽魂。
“便各走各的路吧……”
他低低地重复着这句话。
不知走了多久,他又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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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最后一点写哭了谁敢信[心碎]
立刻奖励五章甜甜[红心]
第45章 蚕丝绝 箭破恶徒颅,红袍怒未苏。……
苏锦绣一心筹备的绣坊收徒之事, 再过两日便要开张。
然而,此事未启,华韵阁便遭遇了个不小的难关。
华韵阁所用的上等蚕丝,一直依赖京郊桑园村供应。可这一年, 桑园村遭遇蝗灾, 蚕丝产量锐减, 桑园村的恶霸地主便垄断了今年仅剩的所有蚕丝, 要以十倍价格卖给华韵阁。
次日清晨,苏锦绣便换上粗布衣裙, 头戴草帽, 扮作采桑女的模样,带了两个小厮去往桑园村打探情况。一进村子,入目便是成片被毁的桑田, 桑叶上布满虫洞,枯黄凋零, 几个老农蹲在田埂上, 手抚着残破的桑叶, 不住地唉声叹气。
苏锦绣走上前,对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打了招呼,轻声问道:“伯伯,看这桑叶都毁了,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完了吧?”
那老伯抬头看了她一眼, 见是个陌生的村女, 便叹了口气:“可不是嘛!遭了蝗灾, 本就没收成,那黑心地主倒好,不仅不减租, 还把官府给的赈灾粮也克扣了去。我们连吃饭都难,更别说给家里娃抓药了,我那小孙女都高烧两天了,再拖下去……唉!”
苏锦绣默默听着,心中已有了计较。
第三天,她依旧扮作村女,带着几大包药材和吃食再次来到桑园村。她将东西分给受灾的村民,尤其给了那老伯足够的退烧药和小米粥。
村民们见她心善,又肯真心帮忙,渐渐放下了戒备,对她多了几分信任。
待到与乡亲们彻底亲近后,苏锦绣便召集了他们,站在一棵老槐树下朗声道:“地主恶行,乡亲们心里都清楚。我恳请大家,给我一个机会,也给桑园村一个机会!把他作恶的证据、口供、证人都告诉我,只要证据确凿,我就去请官来将他绳之以法,还咱们一个太平!”
“待到事成后,只要你们答应,日后稳定长期给华韵阁供应蚕丝,我保证,每年给你们的工钱一分不少,若是再遇到天灾,所有的损失都由我们华韵阁承担。”
苏锦绣本以为,要让这些被欺压惯了的村民站出来当出头鸟,比登天还难。
可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动了。
先是前几日与她闲谈的那位老伯,他异常坚定:“反正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拼一把,说不定还有活路!”有人带头,村民们纷纷附和起来:“对!拼了!不能再让地主欺负了!”“苏姑娘,我们信你!我们跟你干!”
“好!既然大家愿意相信我,那我明日再来,还请各位乡亲今日先好好想想,把蒋扶慈这些年的恶行,一桩桩、一件件都记清楚了!”
苏锦绣回到京中,立刻通过谢家的关系,联络到了户部的一位清官主事。一切安排妥当,苏锦绣再次前往桑园村取证据,过程异常顺利,村民们早已将证词准备好,签字画押,没有丝毫阻碍。
可越是顺利,苏锦绣心中越是不安,她不敢耽搁,取完证据便急匆匆地往村外的接应马车赶去。
就在快要到马车旁时,突然从旁边的草丛里冲出几个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苏锦绣只觉一阵眩晕,瞬间失去了意识。
昏昏沉沉中,面上被泼了一桶冷水,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费力睁眼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豪华的田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