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见到周珣,赵清仪彻底松了口气,先前她用言语刺激赵漫仪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盼着周县丞快些赶来救人。
楚元河直觉不对,剑眉微蹙,上回来这,他分明记得庄子周遭均有侍卫把守,周县丞又是如何带着十几号衙役闯进来的?
不等他问出口,江员外的笑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是浩浩荡荡足有近百人的侍卫,从院子四角的月洞门鱼贯而入,顷刻将周县丞在内的所有人包围起来。
周县丞下意识将楚元河护在身后,“大人先走!”
江员外哈哈大笑,快步行至人前,“今日来的,一个都走不了!”
“爹!”赵漫仪欣喜不已,慌忙躲到他身后,催促他快些捉了这些人。
赵清仪看着近百名训练有素的侍卫,心生疑惑,“前院还有那么多宾客,江家一介商贾,竟如此大动干戈,不怕留下把柄吗?”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楚元河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眉眼皆是冷肃,“他们是岐王的亲卫。”
岐王出面了,只能说明前院的宾客早与江家、与岐王串通一气,若是有人胆敢出卖江家,就是与岐王为敌。
他们是江浙一带的官员,谁都不敢得罪岐王这位土皇帝。
“平西郡王当真好眼力,不愧是陪陛下征战多年的猛将。”
听他点破侍卫的身份,江员外依旧面容和煦,“若是早些知晓郡王身份,或许你我还有转圜的余地,只可惜……郡王如今知道得太多,在下可不敢让您活着离开钱塘。”
在场众人,唯有周县丞和十几个衙役云里雾里。
平西郡王?
他们的县令元大人,居然是平西郡王!
那可是皇亲国戚!江家怎么敢杀皇亲国戚!
“周珣。”楚元河冷不丁唤了一声,尚在震惊中的周县丞忙要跪地。
楚元河只给了他一个眼神,“今日所见所闻,你可记清楚了?回头事无巨细写成奏疏送往上京,办好了,记你大功一件。”又吩咐衙役全力保护周县丞,带他离开江家。
这些人原本是来保护楚元河的,但得知了楚元河的身份,便不约而同护在周县丞身边,比起征战沙场的郡王,还是周县丞更需要保护,再者,护卫周县丞办好差事,那也算大功一件。
楚元河话音刚落,便有几个暗卫凭空出现,散在楚元河四方形成拱卫之势。
“害怕吗?”紧要关头,他语气还是那般漫不经心。
从他佯醉那一刻起,赵清仪便相信他早有布局,摇了摇头。
这种不问缘由的信任,无疑取悦了楚元河,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住她的双眼,“那就闭眼,什么也别管。”
下一刻,他随手捡起一把刀,与江员外带来的岐王亲卫厮杀起来。
周县丞趁乱出逃,在衙役的保护出了庄子,外头正好还有两名暗卫接应,一看到周县丞,便将人丢到马背上,栽着他疾驰而去。
后院乱作一团,刀剑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利器刺入骨肉的闷响亦是令人头皮发麻,周遭迅速弥漫着血腥气。
江员外起初还很得意,但眼看着岐王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对面就跟砍瓜切菜似的,一路势如破竹,他脸上再没了成竹在胸的笑,当机立断推着女儿跑。
赵漫仪早就气红了眼,看着被人护在怀里的赵清仪,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碎对方。
她不能错失良机,错过这次,或许真的再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赵漫仪脑中充斥着杀念,霍然挣脱江员外的阻拦,捡起掉落在地的一只连弩,对准赵清仪猛地扣动悬刀,弩箭急射而出。
混战中的楚元河听到破风声立即转身躲避,弩箭却依旧朝着赵清仪的面门而去。
楚元河几乎是本能地抬手阻挡,弩箭瞬间划破他的掌心,带起一串血珠,他的身影也快速向后掠去,缓冲之下,终于握停了那支弩箭。
看到那染了鲜血,近在咫尺的箭头,赵清仪后背一阵冷汗。
而这弩箭显然触及了楚元河的逆鳞,他面色陡沉,调转箭头方向朝赵漫仪狠狠刺去。
“漫儿!”
江员外目眦欲裂,推开女儿之际,弩箭顷刻没入他的后心,他闷哼一声,看着惊慌无措的赵漫仪,终是缓缓倒地,气绝身亡。
江员外的死并未阻止岐王亲卫的行动,他们仍是我行我素,执意要将楚元河的性命留下。
楚元河抱着赵清仪,在一众围剿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饶是他的暗卫训练有素,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撕出一道口子后,几人便匆忙朝预先安排的路线逃离。
岐王亲卫紧追不舍,庄子上下鸡犬不宁,前院的宾客听到动静压根不敢出去,全都龟缩在宴厅里,待岐王亲卫追出去后,才敢转去后院查探情况。
看到已然身死的江员外,杜知府大惊失色,他们来参加认亲宴的,此刻见到跪在江员外尸首旁痛哭的赵漫仪,约莫猜到她的身份,温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赵漫仪去了面纱,一张小脸因为憎恨变得狰狞扭曲,尖声控诉道,“是平西郡王!平西郡王杀了我爹!各位叔伯,你们素来与我爹有交情,如今我爹遭遇不测,你们千万要替我爹做主啊!”
都是官场沉浮的老姜,三言两语便料到事情全貌,没想到区区一个钱塘县令,竟是平西郡王假扮的,关键是人还逃了!
万一平西郡王把事情捅到上京,那他们这些前来赴宴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得捉拿下狱,关乎身家性命,杜知府不敢耽搁,赶紧催促下人去禀报岐王。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岐王,既然动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岐王的耳目遍布钱塘,消息传到后,即刻有亲卫出面挨家挨户搜查,更是派出了心腹幕僚前往江家庄子善后。
李彻一袭黑色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幽深死寂的眼眸,到了庄子,只淡淡扫了一眼江员外的尸首,便让人将其入殓下葬。
赵漫仪闯了进去,亲卫纷纷拔刀,以为她要对李彻不利,不料她却是扑通跪地,冲着李彻的背影恳求道,“这位大人,求你让我见岐王殿下一面,我有一计,可引平西郡王和赵清仪主动现身!”
她的声音,于李彻而言再熟悉不过,毕竟是上辈子相伴了二十年的枕边人。
若是从前的李彻,定然会愤怒发疯,恨不能杀她后快,可现在的李彻是从前世而来,他的眼里,已经没有赵漫仪了。
李彻缓缓转过身,阴沉的眼眸凝在她身上。
赵清仪察觉眼前的人转了过来,不由颤巍巍地抬起眼皮,四目相对,她的心脏猛然一跳,觉得那双眼睛熟悉,又陌生。
李彻却毫无波澜,尤其看到赵漫仪脸上的疤痕,眼底更是透着隐隐的厌恶,“想见殿下,你还不够格。”
赵漫仪盘算的无非是利用孟嘉文,她能想到的事,李彻如何想不到?
又有亲卫禀报说,出逃的除了平西郡王还有县丞周珣,他得了郡王吩咐逃往上京通风报信去了。
李彻当即带着一队人马前去追踪,掠过赵漫仪时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县丞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身骨文弱,骑马又不快,被暗卫扛在马背上,一路风驰电掣,被颠得七荤八素直呕酸水,好几回拍打暗卫的大腿要求下马歇息。
暗卫一脸淡定地让他往后看。
这一看可把周县丞吓坏了,暗夜里,一队黑衣人手持砍刀在后面穷追不舍,他立时身上不疼了,也不想吐了,催促暗卫再快些,能否将消息送往上京,全看这一次了。
岐王亲卫几乎遍布整个钱塘,楚元河带着赵清仪,朝相反的方向奔逃,身下的踏雪几乎快成残影。
赵清仪也被颠得不轻,直到踏雪闯入密林,借着树丛掩蔽总算甩掉后头的尾巴。
彼时已是月明星稀,万籁俱寂,人与马都跑累了,楚元河才肯停下。
赵清仪的心脏犹狂跳不止,她这辈子的惊心动魄全贡献给身后的男人了。
楚元河感受到她的心跳,喘着气笑道,“其实这种体验也还不错。”
“……比起我从前的日子,那确实是刺激许多。”
赵清仪接完话试图下马,才发觉自己根本走不动路,跨坐在马上的两条腿磨得异常疼痛。
楚元河听到她倒吸冷气的声音,心下了然,“磨疼了?我瞧瞧。”
他将她抱下来,赵清仪脸色微微发白,因为疼痛,光洁的额面布满细汗。
过去她也曾练习骑射,不过仅作玩乐,还从未如此狼狈的逃命,一跑就是个把时辰,以她的体质根本承受不住。
楚元河牵马行至溪边,寻了块光滑的石面,将外衫脱下铺好,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
赵清仪刚坐好,便觉裙下生风,赶紧捂住他的手打断他接下来的动作,“别看,这荒郊野岭的……”
“就是因为荒郊野岭,没人。”楚元河从怀里取出一瓶伤药,“我给你上药,很正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