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这些时日或许还要叨扰儒宗,只给我随意找些金樽玉碗、冰山冰池,凑合也能过去了。”
思齐峰主笑得很勉强,一张面皮几乎要绷不住:“……慕容少主说笑了。”
他还在思量着如何将这一头的麻烦丢出去,随从又在此刻进来禀报:“峰主,桐州陆家来见。”
思齐峰主已是一头乱麻,脑中翻来覆去,很想一拍桌子说:“什么狗屁陆家,没听说过,给我赶出去!”
但他只是捏了捏茶盏,含笑开口:“还不请贵客进来!”
话音落下不久,只见一名少年跟着一位年逾六十的妇人进来。
妇人一身青衣,如寒梅破寒霜而来,她柳叶细眉,气度犹如高山之雪,但若笑起来,又如青山就我,让人心生亲近。
按照年龄来说,妇人早已不算年轻,但她的眼睛看上去恍若竹破般磐石坚毅,蕴含着韧而细密的生机。
妇人说自己身居桐州竹海,本是足不出户,不久前忽得故人来信,于是日夜兼程来儒宗寻自己流落在外,失踪多年的孙子。
思齐峰主勉强定了定心神,道:儒宗上下的宗牒都在三叠峰处,夫人应当是找错了地方。
却见妇人摇了摇头道:不,他就在这。
思齐峰主当即觉得不妙,试探着问,不知夫人可知他姓甚名谁?为何如此笃定他就在此处?
竹海医仙陆月沉慢慢抬眼看他,缓缓开口:他姓陆,名居安,字临渊,是我儿陆长清之子。
“……”
思齐峰主肺都要气炸了。
自从孔成玉态度不明后,儒宗的局势已不能全受他控制,加上之后先后到来的百越巫祝、慕容少公子、竹海医仙……此世间一等一有权势的异族首领与一等一惹闲事的异族公子、清流世家竟和约好了一样,齐聚儒宗。
思齐峰主为了儒宗掌门之位筹划数年,连陆临渊本人他都下狠手拖出去受刑了,结果现在局面在一夜中翻转,他成了跳梁小丑。
仁义峰中,心中有亏的人大多脸色难看,其他不知内情的人则忧心忡忡地讨论着百越巫祝突兀到访的事情,唯有一青年穿着人臣尊贵至极的绯色官袍,坐在首把椅上,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孔成玉指尖正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忽地抬起眼。
第105章 心甘情愿(修500)
仁义殿内暗流涌动,有人端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着茶盖,有人皱眉与身旁人低声交谈,有人目光放在门口,不知在等谁,有人则抬眼打量着首座上的孔成玉,皆神色各异。
一道清亮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殿内压抑的沉寂。
“诸位峰主,许久不见。”
思齐峰主猛地循声望去,却见陆临渊眉目生动,唇角含笑,好似这两个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从容踏入仁义峰殿中。
“……”
被爱情滋润过的陆临渊娇艳无比,容光焕发,和几个月之前牢狱里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连孔成玉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然而这模样在一些人看来,就是春风得意,大难翻身的挑衅!
等陆临渊经过时,坐在一旁的无为峰主皮笑肉不笑:“身为儒宗弟子,联合在外的狐朋狗友,调虎离山,深夜私自出逃思齐峰。”
“陆临渊,你还有没有山门的规矩,还有没有把我们这些峰主放在眼里?”
陆临渊挑眉:“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身为儒宗弟子,我又犯了什么罪,劳几位峰主将我关押两月,甚至不惜对我用刑呢?”
无为峰主一怔,旁边的思齐峰主正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讲,然而他刚刚握紧椅头,就要拍案而起,来个先发制人,却听见外头仆役的声音骤然响起:“百越巫祝来访儒宗。”
“……”
坐在首位的孔成玉闻言一顿,起身相迎。
随她而来的官员自然也跟着起来,其他一些官员面面相觑,四下看了看,终是顺着大流站了起来。
余下的人心中再不愿,却也只好跟着起身。
仁义峰殿门大开,晨光映照出一道清冷的身影。为首的女子眸如深潭,腰缠金扣,利如霜雪,阳光洒在她身上透着一种冷感。
周围一切声音都仿佛被进门之人带来的冰冷气息湮没。
这位传闻中的百越首领似乎连环顾四周确认的兴致都没有,她抬起头,目光停驻在首座的孔成玉身上,理所当然地停在了孔成玉首座旁边的位置上。
这是何等的气势!原本坐在那人在魏危的注视下汗都要出来了,不过撑了一个眨眼的时间,乖乖让出位置,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
几个坐着末尾的官员联想起百越可怖传闻,低头对视一眼。
妖女!
魏危落座之后,她身后跟上十数人。左右最近的一男一女皆气度不凡,女子手戴银底嵌红玛瑙戒指,腰缠一道长鞭,面容俊俏,笑时自带风流。
而男子少年模样,肩宽腰瘦,手搭在腰际的长刀上,眉宇透出的气质冷峻,让人觉得煞气逼人。
等到众人都坐下,首位的孔成玉主动开口,似乎与这位传闻中的百越巫祝寒暄了几句话,而百越巫祝虽然面上淡淡,但也称得上态度友善。
不多时,仆役移来一面屏风,孔成玉与魏危在其后低声交谈,颇有些不见天颜的意思。
殿内的气氛微妙而紧绷,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盯着屏风后的一举一动,心中各怀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被人移开,孔成玉看向众人。
“百越巫祝此来中原,是为了与中原合作。”
“……”
底下传来惊讶吸气的动静,守在魏危左边的燕白星不太习惯这样的场景。
这里离百越太远,这些人又太过陌生,这让他绷紧了后背,不自觉握紧了腰际长刀。
孔成玉接着开口:“前不久百越境内捉拿靺鞨奸细,审问得知靺鞨如今的可汗赫连风虎野心勃勃,欲于今年夏末秋初兵马肥硕之时进犯我陈郡边境。”
“可汗之妹名为赫连天鸦,精通中原与异族文字,手段比其兄长更阴狠毒辣。她在百越安插了近百名探子,意图搅乱百越情势,在大战之时出其不意,于内生乱。”
孔成玉扫视了一圈底下神色各异的人,淡淡开口:“……巫祝说,中原也有靺鞨奸细。”
一面之词。
倒也没有人敢当着百越气势汹汹的一干人等面前说这句话。
过了半晌,一位青衣官员从座位处起身作揖:“百越巫祝既然是为了求和而来,自然该先下拜帖,再往开阳面见圣上,再做决断。岂能如此不知礼法,突兀来青城,不仅于礼不和,也无诚意。”
“……”
魏危坐在原位连眼睛都没有抬,站在她后面的楚凤声单手撑腰,笑着开口:“我是百越巫咸楚凤声,不知阁下官居何位,姓甚名谁?”
那人面孔硬邦邦的,抬手道:“鄙人青城司马卢氏。”
楚凤声笑说:“原来是卢司马,我瞧司马正值壮年,不似耳听聋聩之辈,如何没听明白我家主上说的是合作,而非求和呢?何况卢司马自己都说能与我们主上面谈的只有中原圣上,你有多大的面子,在这里对我们百越巫祝指手画脚?”
又一名官员起身:“先不提巫祝所言靺鞨进兵之事是否为子虚乌有。荥阳背山面水,易守难攻,泗水与长江滔滔不绝,此为天险。而我中原士卒兵强马壮,坚壁清野,以逸待劳,此为人和,如何需要与百越合作?”
楚凤声闻言美目一转,笑吟吟:“既然如此,昔日中原人杰地灵,平阳将军的府兵骁勇善战,郭郡与孔子昕运筹帷幄、机敏果决,靺鞨如何能攻破镇水天险?孔氏夫妻又为何殉城?这位使君扪心自问,如今中原比之当年,又如何?”
有人昂首反驳道:“中原腹地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地大物博,自然不似一些地方,穷乡僻壤,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只能仰人鼻息生活。”
楚凤声抚掌而笑:“是极,是极,荥阳山险之后,三千里平原一望无尽,扬州更为鱼米之乡,不愧是兵家必争之地。可惜腹地自守易弱,靺鞨却是远图者强,我们百越确实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双方人马吵得沸反盈天,魏危皱着眉头听了半天,孔成玉看出来她心不在焉,抬了抬下巴,暗中推了推桌上的糕点,悄声开口。
“桃花酥,云胧秋喜欢吃。你若是喜欢吃甜,这个应该不错。”
魏危看了一眼吵得唾沫横飞,脸和猴屁股似的各位官员,不得不有些敬佩孔成玉。
她问:“你们开阳的朝堂也这样?”
孔成玉脸也黑了黑:“有过之而不及——你等着,他们要撞柱子了。”
话音刚落,一位青衣官员浑身发抖,指着楚凤声面红耳赤开口:“牝鸡司晨,奇耻大辱!”
在众人惊呼中,他调转脑袋,顿了一下就闷头对着柱子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