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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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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我……发现我其实很喜欢你。魏危,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祈禳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轻轻跳动的声音。
      “……”
      楚凤声慢慢直起上半身,放下了笔。
      **
      燕白星接任北越巫咸之位时,还是个懵懂的小孩。
      他父亲燕北极因为犯上作乱被魏海棠处死,他在不记事的年纪就成为了下一任巫咸的继位者,身份又高贵又尴尬。
      不过燕白星这人可能天生有点缺心眼,什么仇恨也不在乎,在朱虞过得高高兴兴,直到光着屁股被北越长老收拾了一顿,拎着后颈拖到祈禳堂,这才认清一直被木槿长老看护地死死的未来巫祝长什么样子。
      魏危。
      魏海棠的魏,危楼百尺的危。
      燕白星现在想想,眼缘这种事确实是很重要的。他见到魏危的第一眼,就没见识一样跑了过去,北越长老根本拽不住他,事后恨铁不成钢地说他简直就像是一只留着口水跑到别人饭堂里的狗。
      魏危长得真漂亮。
      燕白星的鼻尖几乎贴上她圆润的脸颊,要去数她纤长的睫毛。
      然后因为凑得太近、太放肆,被魏危直勾勾打了一拳。
      燕白星:“……”
      北越长老趁机大骂木槿教唆魏危谋害巫咸后裔。
      好在无论长老间之间如何剑拔弩张,魏危与燕白星澹台月三人的关系都还不错。他们年纪相仿,从小到大都在一块,在朱虞躺过同一张床,吃过一个锅的饭。
      那些属于前代的恩怨情仇都与他们无关,魏危与燕白星一块摸索着用刀,澹台月抱着剑看着靶场中缠斗的两人,春去秋来,追逐嬉闹,三人的影子在尘土地上融作一团,而目之所及,不过明月星辰,朝阳晚霞。
      但那些恩怨就如同斩不断的血脉,他们三人中,澹台月最先离开了朱虞,一个人回到了他的属地。
      燕白星拖了许久,还是继承了巫咸的位置,随着长老来到了北越。
      离开那天,他跟着北越长老,回头茫然地望着魏危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渐没入一片阴影之中。
      他问北越长老:“为什么我们不能一直在一块?”
      北越长老紧绷着下巴:“因为她是百越的首领。”
      巫祝者,螭魅罔两,莫能逢之。
      巫咸者,协于上下,以承天休。
      巫咸天生就该辅佐巫祝,就如巫祝天生就肩负着带领百越的责任。
      燕白星咀嚼着长老的这句话,直到魏危继承巫祝位置那天。
      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叶般的光泽,百越的高山巍峨似天宫玉宇,带着傩面的巫傩打起火花,溅起的火星如一簇散开的烟火。
      百越语的歌谣低沉,如同风吹山岗,他看见木槿把鸦杖交给魏危,轻轻对她说了什么,而魏危点了点头。
      巫咸俯首,长老跪拜。燕白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微微抬起下巴的人,不知为何,他始终挪不开眼,直到一旁的澹台月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才失神地低下头。
      魏危就像是魏海棠给百越的最后一份礼物。
      她是天生的首领,祈禳堂的鲜血震慑着鼠雀之辈,而燕白星是天生的朽木,面对这样的魏危,居然满心茫然,手足无措。
      他在那天的晚上夤夜辗转反侧,心跳与手中的长刀共振,还是不曾明了自己的说不清道不明、难以启齿的情感。
      中原的典籍告诉他,这叫“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时候的燕白星仿佛被一道雷劈中,他抓着那本中原的书,茫然地想,原来这叫喜欢。
      楚凤声拍了拍燕白星的肩膀:“所以你就大半夜的找魏危给她唱歌,到底是谁这么教你追人的?我甚至怀疑过当年巫祝闭关是因为你太吵了。”
      燕白星面红耳赤:“我……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啊,我又不知道魏危喜欢什么,再说后来知道了,我就开始努力练刀了。”
      虽然还是没成功。
      刚刚被魏危踢出来的燕白星捂着脸坐在祈禳堂门口,腕骨犹在刺痛,旁边是跟着出来的楚凤声。
      楚凤声安慰他:“其实你没有必要太在意陆临渊,在魏危眼里你们其实都是磨刀的桩子,只不过他比你更强一些而已。”
      燕白星:“……”
      楚凤声绞尽脑汁:“虽然魏危回来后提起陆临渊的次数确实超出了平常,但她要是真的对陆临渊心动了,怎么会就这样回到百越?你比陆临渊可强多了。”
      “楚凤声。”
      楚凤声费尽心力劝了半天,忽然听到燕白星有些低沉的哽咽声。
      她止住口,只见燕白星坐在台阶上,抱着自己的刀,将脸埋进臂弯,茫然开口。
      “我真的很喜欢魏危,但我好像追不上她了。”
      **
      祈禳堂内,枝叶浓荫里漏下一片光影。
      魏危微微皱起眉,忽然转过头来,目光与身后的木槿长老相接。
      “长老。”她似乎是思考了一阵,才开口。
      “我这些日子真的提了很多次陆临渊吗?”
      木槿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微微舒展:“我以为你会问我燕白星的事情。”
      魏危摇头:“我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他,所以不会问我关于他的喜欢。”
      木槿眸中含着笑意,声音温和。
      “那么你问我陆临渊,是因为你发现对他犹豫了吗?”
      四周寂寂一片,唯有烛火摇曳,魏危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
      “是。”
      “……”
      木槿终于笑了起来。
      魏危觉得自己隐约触及到了什么,但她并不明白情爱之事,所以无法分辨。
      魏危想了想,开口为这件事解释:“我总是提到他,因为我们分别时,我答应了会一直记得他。”
      “你记得他,是因为你愿意,而非许诺。”
      “所以我是愿意记住陆临渊的?这有什么分别?”
      木槿坐在了她面前,她注视着魏危,就像是望着遥远记忆中的一个模糊人影。
      她问:“魏危,你素来心思聪慧,为什么不想一想,陆临渊与燕白星在你心中有什么分别?”
      魏危拧眉,还是不太明白。
      她的感情太模糊,分辨不出来。
      木槿慢慢开口:“当年楚竹和我说,她没有爱上陆长清,但我看出来她并不是。她希望陆长清跟着她回百越,因为她对所爱之人有所求,如果她不喜欢陆长清,甚至不会告诉他百越巫咸的身份。”
      “燕白星喜欢你,所以希望你也喜欢他。那陆临渊为什么希望你一直记得他,你又为什么答应了他?”
      木槿问她,你为什么会一直记得陆临渊?
      魏危怔然。
      身为百越巫祝,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没得到的地位,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天赋,她却从来不放在眼里。
      但即使是她也没法做到所有事情。
      她没有救下薛玉楼与薛绯衣,也阻止不了乔长生的离开,直到现在也没有窥破迷雾中全部的真相。
      但魏危从来不觉得这是她的过错。
      她至今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为了百越繁荣昌盛。
      ……
      ……
      除此之外,那我呢?
      如果我不能做你的对手,你是不是会从此忘记我?
      ……
      ……
      有道声音像是从心头来,温柔又绝望地问她。
      “我知你要回百越,我们之后或许不会再见面,就让我有一点点念想。”
      “你不要忘了我。”
      魏危想,如果让她说在中原这趟旅程中有什么人能一直让人记住,她只能想到陆临渊。
      **
      夕阳西下,燕白星抬手擦了擦脸,指尖触到一片湿冷。
      “楚凤声,我问你一个问题。”
      楚凤声看他:“你问。”
      燕白星低下头,刀鞘尖碰上青石砖上发出摩擦声。
      “你说,魏危是不是一点点都没有喜欢过我?连陆临渊那样的……也不曾有过?”
      “……”
      “……”
      一息
      两息。
      燕白星把自己埋了起来。
      “好了,你不用说了。”
      楚凤声:“……”
      一股酸涩直冲鼻尖,燕白星把自己蜷进渐浓的暮色里,紧紧攥住刀鞘,恍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
      这种疼痛仿佛从胸膛处扎根,埋得很深,就连呼吸都会抖。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深呼了一口气,声音闷闷开口。
      “魏危不喜欢我,其实我能接受。”
      燕白星接着开口:“但陆临渊……不行。”
      楚凤声挑眉。
      “巫祝既然回了百越,她便不会再长久地去中原。陆临渊是徐潜山的弟子,他一定会继承儒宗掌门的位置,更不可能来百越。”
      燕白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若陆临渊只是个普通的中原人,我便是绑也要把他绑来。可他是儒宗掌门的弟子……我不知道巫祝如今对陆临渊的在意有几分,但哪怕只有一点点,对巫祝来说也是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