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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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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
      
      陆临渊侧过脸抬眼一瞥,依旧没什么动静,看来七天吃不上饭对他来说威胁不大。
      孔成玉想起刚刚听到的动静,伸手向陆临渊胸口探去。
      陆临渊反应极快,在孔成玉的手指尚未触碰到胸口那个纸袋的瞬间,下意识扼住她的手腕往外边一掰,极强的力道仿佛能捏碎骨头,孔成玉整个胳膊麻了,吃痛一声。
      下一瞬,陆临渊反应过来,右手立刻松开孔成玉的手腕,左手则托住滑落的纸袋。
      孔成玉揉着手腕看去,原来是一包再普通不过的糖。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皱了皱眉,看向那个早已熄灭的香炉。
      “……”
      陆临渊乌发垂落了几缕在鬓边,他垂眸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了纸袋的一角,不自觉的颤抖。
      一月以来,那香料腻人的香味一直侵浸着陆临渊的口鼻,闻久了,总是让他深陷不知今是何夕的幻觉。
      陆临渊被无休无止的香气勾起幻觉旧症,清醒时昏昏欲睡,睡梦时又仿佛被溺死在香海中,不得呼吸。长久这样下来,他时常混乱呕吐、头痛欲裂,在这狭小的密牢中很慢很慢地往外呼气,像是一尾濒死的鱼。
      他极为艰难地维持着清醒的意志,被香气折磨的有时记忆都有些不全,但无论何时,他总能记得那双剔透清亮眼睛。
      魏危把这包糖递给他,然后对他说——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第95章 最害相思
      那折磨人的香气已被孔成玉浇灭,但陆临渊的状态并没有好多少。
      从兖州离开之后,他一路赶回儒宗,一刻不曾停歇。饿了就吃干粮,困了就就近找客栈,不曾在路上多流连半步,仿佛要将自己压榨到极限,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更多,陷入到被抛弃混乱和惶然中去。
      夜深风露重的夜晚,怪石嶙峋而峻峭,陆临渊疲倦至极地睡去,睡梦中好像魏危还在身边,就像在那场大雪中睡在一起的那次,他试着伸手,轻声唤她的名字。
      然而一直到他清醒,也没有等到一声回应。
      与魏危同行的每一刻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最狼狈的时候,他们带着发烧的乔长生在林子中躲避追杀,全身上下两个饼都凑不出来。
      陆临渊把最后一块饼给了魏危,魏危又分给了他一半。
      但就算是那时候,也没有现在更令人难以忍受。陆临渊在昏沉中想,或许自己应该死在那个时候。
      在离开魏危的那一刻起,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
      他不甘心。
      他其实一点都不甘心。
      因为最想要的陆临渊得不到,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才想要魏危一直记得他。
      就算他还能和魏危一起游历江湖,最后的结果或许不过是魏危会给自己和乔长生一样的许诺,或许会给更多的戒指。
      但陆临渊太过贪心,他不会满足,魏危就算记住他一辈子他其实还是不会满足。
      他有些卑劣地想,既然魏危允诺了会一直记得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他更多?
      他想要魏危割肉喂鹰,救一救自己。
      为了什么都好,只要魏危来可怜他,来亲他,来解救他。
      百越与中原没有任何一条规矩去约束陆临渊喜欢谁,更何况他还有一半的百越血统,为什么魏危不能来带他走?
      ……
      ……
      不知过了多久,陆临渊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趋于平缓。
      屋内静悄悄的,陆临渊长睫微垂,轻声开口:“这是魏危给的。”
      魏危在兖州买下这包糖的时候,绝对想不到陆临渊会这样放在身边保留这么久。
      孔成玉蹙眉:“……”
      她隐约察觉陆临渊此时此刻神情中寡淡了无生趣,她虽不能明了这种感情从何而来,却也感到了某种隐痛。
      孔成玉就问:“魏姑娘呢?”
      陆临渊指尖颤了颤:“回百越了。”
      孔成玉愣了愣,再看向那包糖果。
      她是何等聪慧,怎么会猜不到陆临渊为何如此颓然。
      她不由想,情爱一事,实在是不得了,能让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
      昏暗的光线之中,孔成玉完全想不起来当年的陆临渊在儒宗是如何侧帽风流,如今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囿于情爱、消沉颓唐的凡人。
      孔成玉从未想过陆临渊这人居然还会钦慕她人,思酌片刻,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颔首开口。
      “魏姑娘既然回了百越,说明对你无意。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既然如此,一别两宽也是理所当然。”
      陆临渊听着听着就闭上眼睛:“孔先生,你安慰得我有些难受。”
      孔成玉:“……”
      孔成玉抿了一下唇,终究也没说什么,她用簪子挑了一些没有烧完的香料出来,装到随身的香囊中收好。
      “这香的来路我会去查,我也会叫他们不再用。”
      “思齐峰主当年随徐潜山一起去过兖州,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但你的身世极有可能就是他传出去的,你在他这里要小心。”
      该说的都已说完,再待下去就要惹人怀疑了。
      孔成玉走出密牢,重新锁好牢门,淡淡开口。
      “还有,不止我,儒宗有许多人都很担心你。”
      得知陆临渊入密牢的那天,孔成玉目光一凝,并不觉得畅快,反而觉得有些恍然。
      正如在宴上的她不曾明了自己对陆临渊的感情是嫉妒,等到传信的仆人下去,听见烛火中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孔成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这叫寂寞。
      儒宗双壁之中没了陆临渊的寂寞。
      “陆临渊。”
      孔成玉青丝高束,垂下一尾。
      她侧身回头,双唇翕动。
      “你可别死在我前面。”
      “……”
      陆临渊垂着眼睛,睫毛被风吹动,如同犹如清晨隐没在烟气中的儒宗远峰。
      “对了。”
      孔成玉半只脚已踏出了这件屋子,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忽然添了一句。
      “关于你的传言有些太过离谱了,我听人说,无为峰主试图证明与你同行的魏姑娘是百越巫祝,还找了人证来。有一位是归隐镇水的许知天,你和他有什么过节?”
      孔成玉这些天忙得脚不点地,一时得知这样的消息,也是觉得荒谬。
      她手指抵了抵眉心,摇头:“你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为了把你拉下来,这么离谱的说辞也编的出来?”
      一瞬的寂静后,身后的陆临渊低着头,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孔成玉,你怎么知道魏危不是百越巫祝呢?”
      孔成玉背影猛地停住,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陆临渊,眉心跳了一下。
      “……?”
      **
      远山苍翠,云雾半遮。
      祈禳堂内一片冷清。魏危身边连木槿与苍术也不在,只有几个朱虞服侍的亲信来往,安静又沉默。
      四周安静,被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
      一个月前,一场闹剧在此地结束。
      千鸟崖刺杀巫祝的事情拔萝卜带泥出,最终牵扯到与靺鞨勾结这等叛逆大事。最终的结果是楚凤声被圈禁在南越,澹台月与燕白星被关押进獬豸狱不得出。
      四位巫咸中,只有李天锋在其中勉强算得上清白,不过是大约觉得自己一人太过出众,他也自请回西瓯清理门户,美其名曰防止出现勾连靺鞨的事,不再出现在人前。
      转眼一个月过去,魏危还是没有什么处置的命令下来。东瓯与北越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面的焦躁不安,直到现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不知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巫祝怎么这样将这件事放置,不给个说法。
      魏危的命令迟迟不下,他们的心就和吊在高空之上似的,不得安宁。
      獬豸牢狱关押的或是位高权重的贵人,或是罪行罄竹难书的重犯。当年澹台月与燕北极被枭首之前都曾在牢中待过,如今他们的孩子也逃不开犯上作乱的大案,不得不令人唏嘘。
      百越民间不知详情,却也大约知道东瓯与北越此番不刮掉层肉是不可能的。有的说是这次牵扯太多,巫祝不好决断,也有说巫祝是想借此机会一块捋掉两个巫咸的性命,还在筹谋着如何下手。
      这其中最按捺不住的是北越。
      他们本就没了一个长老,若是燕白星也没了,那可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祈禳堂不开,魏危不见客,他们没有其他法子,一直等的心慌,难免生乱。
      “……”
      屋内静悄悄,魏危看着面前前往北越镇压乱党的木槿呈上来的报告,一双漆黑的眸子淡淡。
      她回来时,所谓的北越叛乱是虚言,而如今一语成谶,北越当真决意为了他们的巫咸拼死一搏了。
      魏危放下报告,伸手想拿起茶盏,手背却忽然被碰了一下,她抬起眼,却见一个清秀的少年正好预备给她的茶盏中添茶。
      少年一双桃花眼怔忪,有些懵然无措地捏着刚刚拿起来的茶盏,睁大眼睛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