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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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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她喉咙像被锁住了,夹杂着咳嗽般的喘息,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太阳很高很亮,薛长吉的泪水无声地落下来,像是春天到来前、长夜里最后一滴露水,很快消失在青天白日中。
      第63章 镜中人
      一个时辰前。
      屋内桌上的茶凉了又添,添了又凉。
      三巡过去,乔长生腰上挂着的药香囊都要被他捏出窟窿来了,而魏危抱着刀背靠在墙壁上,眼中淡淡。
      来中原一趟,魏危的刀法是有所进益,但恐怕最有长进的是她的脾气。
      如果不是进门以来尚有几分不明白的地方,换做在百越,魏危老早一刀砍上去了,怎么会浪费工夫在这里等着别人做戏。
      三人皆是沉默不言,尤其是陆临渊,半屈指节抵住额角,看起来是真的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终于再次传来动静。
      **
      跨入门槛的不是薛玉楼与薛绯衣,却是一个器宇不凡模样的人走在前头,管家与一位胡奴跟在他后面。
      开阳富贵人家以家中蓄养昆仑奴、新罗婢为风尚。薛府富贵,有一个胡奴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刚刚进门,便朝陆临渊笑了笑开口:“鄙人是薛家掌事。”
      “听闻儒宗大弟子下山,贵脚踏于贱地,寒舍上下实在蓬荜生辉。可惜近日忙于家中生意,小儿薛玉楼与小女薛绯衣暂时不在府中,倒叫几位白跑一趟了——管家。”
      一旁侍立的管家闻声立马将胡奴手中的白瓷酒壶递上去。
      “先前多有误会,那门口的恶仆我必严惩不贷。鄙人在此自罚一杯,还望陆兄台不要怪罪。”
      掌事仰头一饮而尽,倒悬酒杯示意,又亲自给陆临渊倒了一杯酒。
      “还请兄台饮尽此杯,一笑泯恩仇。”
      手中那杯酒水清浅,映出陆临渊淡淡的眉眼。
      几人视线都集中在陆临渊身上,忽然在旁一只皮肉匀称,修长有力的手伸出来,顺势接过男子手中酒杯。
      管家与男子皆是一愣,视线被吸引过去。
      只见魏危眉目寂淡,那向来持霜雪长刀的手指,此时正缓缓揉捏着指尖那一盅酒,却偏偏又像是把玩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倒酒入袖的把戏,我们那里十岁的小孩都能看破。”
      没想到是三人中这位女子开口。在后面夏无疆挑了挑眉毛,对方嗓音清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抬起来,似乎在看他。
      “既然你们的头儿来了,又为何畏手畏脚,甘愿在后面当一个仆从?”
      窗外暖色光亮照着他冷白的侧脸,夏无疆眼中意味深长,似笑非笑。
      管家很快反应过来,不由蹙眉开口:“不知姑娘在说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
      魏危语气淡淡,根本没有过多浪费时间的意思。
      她五指并拢,握紧手中酒杯,管家眼睁睁地看到那瓷盏酒杯变作了齑粉:“……”
      魏危:“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藏住眼神。”
      桌上茶盏的位置,正好倒映出一旁安静端酒倒水的管家的那双眼睛。
      从他们进门以来,管家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位胡奴身上。
      就在她刚刚开口的一瞬间,管家的视线终于转而钉在自己的脸上,瞳孔很细微地震了震。
      魏危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接着说:“而就在刚才,你又很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后边那个人,询问他的意见。”
      “……”
      管家自魏危徒手捏碎酒杯开始,就变作了一副青天白日见鬼的表情。
      这个姑娘的心思未免太过缜密了,而且哪怕看破了自己的目的,她的脸上依旧不见任何恐惧的神色。
      陆临渊见此情况终于有了动静。
      他从袖口抽出一块帕子,拉起魏危那只捏酒杯的手,低着头去一点点给魏危擦手指。
      陆临渊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轻轻叹气,好像现在天下地下最大的事情就是魏危指尖残留的瓷末。
      他道:“有毒的东西还是不要直接碰。”
      **
      那位“胡奴”的脸上终于露出波动。屋内长久的安静中,却是他先笑了一下:“……你说得不错。”
      夏无疆原本佝偻着的脊背挺起来,气质好像无声无息地变了,杀意在眼底一闪而过。
      而管家与扮做薛家掌事的那位男子就在他出声音的那一刻,悄然退在了他身后,在静默中蛰伏听从他的吩咐。
      夏无疆凝视着魏危,缓缓开口:“可我一直觉得,没有足够的能力又十分自信,是一种自负的表现。”
      夏无疆就那么看着她,唇角含着笑,好像在说——你未免太狂妄。
      若是陆临渊喝下杯中的断肠散,今天这件事勉强就能和平解决。
      只要人不激动,不动用内力,断肠散就不会发作,他会以此为要挟,要陆临渊保守秘密。
      可惜这位姑娘不仅看出来了,还毫不在意,当面拆穿。
      后面的管家摇了摇头,手慢慢挪到了腰上的兵器。
      今日除了陆临渊之外,另外两个人都活不成。
      **
      魏危点了点霜雪刀柄,忽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夏无疆的眼神很宽容,就像是在看几个将死之人:“夏无疆。”
      魏危道:“没听说过。”
      江湖豪杰仗剑行侠,大多置生死于度外,但却不愿自己的性命莫名其妙死于无名宵小之手。
      一个侠客乐意死在“赴士之厄困”路上,却肯定不乐意因为半夜踩人家屋顶脚滑死了。
      夏无疆也不恼:“我也从没听过姑娘的名姓。”
      魏*危:“那是你自己没见识。”
      夏无疆:“……”
      魏危看着夏无疆,眼中一道华光闪过:“你是凌月明在青城遇见的那个胡商。在陈郡到荥阳那段荒路中带上薛玉楼兄妹两人的,也是你们。”
      “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此能力,大费周章,既不为财,也不为名,你究竟想做什么?”
      夏无疆指尖微微一跳,片刻过后,他叹了叹气。
      “我原本不想动武,可惜聪明人总是如姑娘一般自负。”
      他双指摸到腰际,解开挂着的一枚小瓶,打开酒壶盖倒进去摇匀。
      “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喝下断肠散,今后每隔一个月我会给你们一次解药,只要诸位能够保守秘密,我保证你们能长命百岁。”
      瓷盖咕咚一声合了上去,夏无疆语气也变得冰冷。
      “——第二是死在这里。”
      门外传来长刀拔出的声音,显然不止一人包围了这间小小的屋子。
      “……”
      叫夏无疆意外的是,魏危三人依旧没什么反应,这让他难得皱了皱眉。
      夏无疆有些拿不准眼前这三人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有恃无恐。
      他那双含笑的眼眸渐渐冷了下来:“看来你们选择了第二个。”
      “不。”魏危摇头,声音无波无澜。
      “我在想,你哪来的胆量让我做选择。”
      魏危再没什么耐心和夏无疆抽丝剥茧,她抬起手:“看来你不打算给我答案了。既然如此,还在等什么?你与我闲聊得再多,你的脑袋也不会在你脖子上呆得更久。”
      话音未落,三人都动了!
      魏危拔出霜雪刀,陆临渊抽出香水海,乔长生则飞快躲进了桌子底下。
      三人分工明确,一旁侍立的管家见此想要先发制人,一把软剑骤然从腰上抽出,剑指在后,剑尖向前,向乔长生刺出!
      先前管家就已经观察过了,这人最孱弱,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只是陆临渊一直谨慎地坐在他旁边,寻不到下手的机会。
      此时打起来,他骤起发难,陆临渊与那个姑娘必定应接不暇。如无意外,他的剑尖就要刺穿这人的眉心。
      管家心中大定,仿佛剑上已绽出乔长生的血!
      “等等!”
      夏无疆心头忽然一跳,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急促的叫喊后,长刀飞鸿点雪,管家维持着举刀的姿势,胸口忽然感到一丝诡异的冰凉。
      胸前那抹殷红渐渐扩散,逐渐浸透衣裳。
      霜雪刀抽出,一滴血从刀尖上滑落。
      管家颓然倒地时,那双眼睛茫然地望向魏危。
      魏危眯起眼睛,语气如阎王点卯:“你当着我的面,动我的人?”
      “……”
      同样以为管家会一招定生死,房间外包围的众人一时也被魏危震慑住,不敢再轻易出手。
      夏无疆没料到魏危根本不是什么陆临渊的姘头。如此功夫,少说也是儒宗峰主的水准!
      他此刻终于将魏危放在了眼里,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恻恻含笑开口:“请姑娘记住,这一条命,我们记下了。”
      他话音刚刚落下,窗户上罩着的油纸被一柄弯刀从中撕开,窗外两人配合默契,一前一后攻向陆临渊与魏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