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陆临渊侧看他一眼:“乔公子见过哪个习武之人能摁着许知天打的?我早说过不要背着魏危说悄悄话。”
……他什么时候说过?
**
大宛马被魏危放了出去,自己慢悠悠啃春日里刚刚钻出来的嫩芽。
三人围在马车里,魏危坐在靠窗的位置,账本最终从乔长生手上落到了她手中。
陆临渊本不想让魏危为这些事情烦心,但乔长生一遇见魏危就和被灌了迷魂药一样,作为队友的他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粗粗看完,魏危思索一番,点了点霜雪刀柄,做出最高指示:“要是实在没钱了,就让陆临渊去卖艺。以他的本事,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不成问题。”
“……”
陆临渊的回答好笑中带着一点无奈。
“你怎么不让乔长生去卖画?”
琉璃君一幅竹,开阳城一锭金。乔长生卖一幅画,够陆临渊把坐忘峰的石头碎完。
乔长生忍不住要说:“其实我有钱……”
魏危不假思索:“怎么能全用你的钱?”
陆临渊看了看自己空的了钱袋子,一时没有说话。
魏危又顿一顿,道:“况且,我们现在游历江湖,主要是拜一位自称中原第一,又不愿意真正出手的人所赐。”
仿佛路过被无辜踹了一脚的陆临渊发出了个向上的音节:“嗯?”
陆临渊想,行吧,只要魏危高兴,碎大石就碎大石,他师父的颜面也不是很重要。
乔长生坐立难安,正不知道怎么样叫魏危接受自己的钱,魏危忽然灵机一动:“……我有一个好主意。”
乔长生立马很配合地问:“什么?”
魏危简洁明了开口:“我们去除暴安良。”
陆临渊不知为何闭了闭眼。
**
清河与靺鞨边境之间就隔着一个陈郡。天高皇帝远,边境总是不太平,这些年逃亡的兵卒更多,荒郊野路上打家劫舍的往往成群结队,就算是商队,也要重金雇佣镖局才敢过。
但他们遇上魏危一行人,指不定被打劫的是谁。
乔长生总觉得这事哪里不太好,但又觉得似乎很正义。
魏危道:“我们这叫劫富济贫,为民除害。”
乔长生:“……”
乔长生看向陆临渊,他以为凭借陆临渊儒宗首席、掌门徐潜山弟子的身份,绝对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
然而陆临渊只是盲目点头:“说得对。”
乔长生的三观还在隐隐挣扎:“我总觉得……”
陆临渊拍了拍乔长生的肩膀,微微一笑:“去吧,乔小倩,正好检验你这些天的成果。”
乔长生:“……”
乔长生被陆临渊与魏危两个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病秧子的师父带着,已经完全明了自己的使命。
自己就是聊斋里的聂小倩,到荒郊野岭的地界,脸上抹几把泥土,“不经意”仓皇露出一点家财,引得不怀好意的土匪过来,自己再挣扎一下,引得人都过来,接着陆临渊与魏危一左一右闪现,磨刀霍霍如神兵从天而降,把他们全部收拾了。
等土匪大吃一惊,大怒就要抓到乔长生,他已经跑得飞快,躲到魏危他们背后去了。
土匪:“……”
好一个仙人跳。
可怜乔长生一个山庄少公子,不通武学,倒是被锻炼地很会逃命,灵敏度与体力都有了质的飞跃,现在已经能精准地从人群混战中钻出来,坐在地上歇息一阵。
他这边岁月静好,那边的土匪已经被陆临渊和魏危两个人全部包围了。
仗着人多势众的亡命之徒如何能与中原与百越的绝顶高手媲美,两人在这些土匪眼里就和鬼魅一般。这边膝窝刚刚被人狠踹一脚,重重跌倒在地,那边又被扣住手腕用力一拧,手骨脱臼,四处鬼哭狼嚎,慌乱中坚持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全部按下。
一群人东倒西歪被捆在一起,魏危掂了掂他们的钱袋子,很失望。
“你们怎么这么穷啊。”
乔长生:“……”
陆临渊:“……”
魏危也好意思说别人。
“娘娘,娘娘。”
一位土匪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涕泗横流,鼻尖恨不得贴到地面上跪下。
“不知是哪边地界的娘娘下凡,兄弟们有眼无珠,冒犯了娘娘。”
“实不相瞒,我们这些破落户,是实在是没饭吃才到山上讨生活的。本来也不打算抢那位小少爷,在外独行的书生都不容易,我们晓得规矩。但是前不久来了一队商队,不怕丢脸,我们就想借一点钱,话还没说完,他们却直接从车铺底下抽刀杀人了!一点钱都没借到不说,兄弟们伤了不少,在山上饿了三天,头晕眼花,这才冒犯了娘娘。”
魏危眉头忽然蹙了一下:“你们打劫的那个商队,知道从哪里来的么?”
土匪赔笑:“我们这个地界,大多都是从荥阳来清河的,但小的也不敢下定论。”
魏危:“他们长什么样子?”
土匪:“哎呦,亲娘娘,我们被打得眼冒金光,哪里能看清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们不像普通商队,出刀狠得和煞星一样,一刀一个窟窿。要不是他们没追上来,恐怕现在我脑袋都搬家了!”
土匪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乔长生看得也有些不忍心,悄悄对陆临渊开口:“我记得日月山庄在清河有一些田宅,若是这些人真的是被逼上梁山的,手上没有人命,我愿意让他们到山庄做些活计,虽说不能大富大贵,饱腹总是可以的。”
陆临渊摩挲着腰上的香水海:“乔公子悲悯,他们却未必领情。”
乔长生:“我知道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但见溺不救,闻声掩耳,那便是我的过错。”
陆临渊提醒乔长生:“变成现在的样子,是他们一步一步走成的。这些人尝过以武犯禁的滋味,就不免觉得若能流血得到的东西之后要以流汗的方式得到,太文弱痴愚,很难安得下心来过平凡生活。”
乔长生很轻地皱了一下眉,随后慢慢道:“天下多有不平事,世上难遇有心人。他们若生在盛世平凡人家,未必会落草为寇。世间几人经得世道揉搓,不应当对他们这么苛刻。”
陆临渊闻言一顿,看向右边那张面容清隽的脸。
乔长生青色长袍拂过地面,身形绷得如新春冒出来的绿芽,表面看起来温柔顺从,却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
陆临渊有时确实不喜欢和乔长生呆在一起。他总以为自己不算君子,也庶几算个好人,可和乔长生一比,他简直愧成人形。
陆临渊对那些鼻青脸肿脸上开花的土匪传达了乔长生的意思,有不少土匪连忙点头,恨不得膝行往前凑过来,表示愿意。
陆临渊与乔长生安正排这些人的去处,魏危左腿盘坐,右腿屈起,沉吟思索片刻,忽然道:“我好像悟了。”
乔长生与那些人说得口干舌燥,仰头喝水,闻言差点没喷出来:“不要乱悟啊!魏姑娘,你对着土匪悟什么?”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傩梭飞下来,震慑一般从那群土匪头上拂过,最终落在了魏危手臂上,叫人忍不住心神为之一凛。
几个目不识丁的土匪看得如同天神降临,更加不敢造次。
魏危在纸上写了什么,塞到了傩梭爪上帮着的竹筒里,单手往上一起,傩梭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扑棱着翅膀,直直窜入云霄。
山河远阔,往南而去草木阔茂,只见傩梭飞过重峦叠嶂,很快没了踪影。
魏危道:“先进清河城,找那位天下第八。”
第60章 秋蕊香
上届扬州演武大会决出的天下第八,曾经是儒宗持春峰的弟子。
陆临渊还对她有印象。
她叫云胧秋,年纪与陆临渊差不多大,出身将门,自小对刀剑感兴趣,而家里一贯宠溺,任由她天上地下学习各门功夫。
她在儒宗拜师,学习刀剑,又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学长枪弓箭……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样兵器她几乎一一尝试,后来因为儒宗弟子不能参与江湖排行的缘故,云胧秋辞别师门,去过宗牒,自己一个人天上地下潇洒而去了。
若说魏危的目标是天下第一,那云胧秋的目标就是见到天下兵器的极致。
**
陆临渊上门,侍女抬眼再三确认了来者名姓,进去通报后,一行人终于被侍女带到云胧秋面前。
云胧秋刚刚洗完头,似乎不耐烦于湿透的长发,她躺在雕漆描金的逍遥椅上,三千青丝垂下晾着,一把湘妃竹扇掩住面孔,脚尖点着地,晃来晃去。
“儒宗掌门的徒弟,陆临渊?”
云胧秋揭开竹扇,看见陆临渊时不由眨了眨眼。
“居然真的是你,方才下人来报,我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来冒充你的。”
在儒宗求学问道时,云胧秋与梁祈春和孔成玉的关系都不错。唯独陆临渊深居简出,她与这位传闻力战四位百越巫咸的弟子也只是寥寥见过几面,觉得似乎很不好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