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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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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还有一点,许知天用重剑,所以常常借势发力,而魏危身子压得很低,长臂发力,角度刁钻,他想要劈砍,必须得防着魏危的长刀冷不丁从底下刺上来,对重剑这种难以挪动的武器来看,是很难受的。
      乔长生正紧张地盯着场上的一举一动,大冬天汗都要淌下来了,他将陆临渊所言听了个七七八八,很难细细思索底下的意思,只问了一个自己能听懂的问题:“魏危能赢么?”
      陆临渊唔了一声:“大约不难。”
      转瞬过了二十多招,许知天越打脸色越凝重,越打越心惊。
      原先她只以为魏危作为女子,只是轻功上乘,力气不足,然而一招一招以力碰力,魏危的面色并没有半分强撑的痕迹,反而越来越快,手中霜雪一路追着他的剑影,依然不见任何滞涩。
      重剑本就耗费力气,许知天心知不得不拿出真本事来,一声狮子吼,提起重剑旋风抹颈,暂且逼退魏危,紧接着旋身借力,一招白虹贯日气势汹汹而来。
      此剑在人间,百妖夜收形,胆破骨亦惊。
      他必要魏危败于有缺剑下!
      见此情形,乔长生死死捏着手中玉佩,几乎想大骂陆临渊,这叫不难?!
      陆临渊摸着下巴,眼中幽深。
      重剑下劈,内含劲力,要么闪躲避开,要么卸力后退,乔长生以为魏危会以巧破力,四两拨千斤——就连许知天也以为她会如此。
      白虹贯日下,无处可躲。剑气按理能切开路上一切杂碎,剑意汹涌,许知天势在必得,自以为尘埃落定,然而手中重剑竟然嗡鸣一声,到了魏危肩前却越来越慢,魏危脚下压出了两指深度,然而手中霜雪刀却生生接住了剑气!
      许知天瞳孔瞬间收缩,手中却下意识进一步用力,竟就要在此折断霜雪刀刃!
      魏危终于蹙眉,闷哼一声,许知天见此情形,不免嘴角勾起,然而笑意还没流露到眼角,魏危像是早等着他出这一招,在他发力的间隙,一个霜雪刀刃翻转,力破万钧挑起重剑,接着身形一折,竟似凭空消失了。
      许知天一惊,以为自己眼花,然而下一秒,刚刚空荡荡的重剑上,不知何时踩了一个人!
      许知天浑身汗毛登时倒竖,拿着重剑的手都不可知抖了一下。
      高手用轻功,身如鸿毛;侠客千斤坠,也如磐石沉重。
      有缺本就笨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已不能抡起。一瞬惊讶后,许知天反应也极快,高高举起重剑,一腿踩上剑身,下端强行下压,想叫魏危重心不稳跌下来。魏危顺势滚地,在重剑再一次劈下时,一个向上猛蹬踹。
      臂力如何能与腿力相较,在许知天愕然的目光中,有缺剑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飞起。
      “……”
      魏危始终专注而认真地凝视着有缺,一双眼睛如雪光凛冽,落在许知天眼里,百丈红尘,清明如镜。
      ……
      ……
      百越巫祝魏危,师承百越十二尸祝,十六岁败尸祝登巫祝之位,十七岁闭关修炼两年。
      她年纪不大,却已是百越第一的高手。
      如果说陆临渊是这天下近十年来最为惊才绝艳的天才,其实是不对的。
      正如天下第六,也不是人人见了,就要身心拜服。
      那只是因为魏危不曾来过中原。
      第58章 金错刀
      一刀一剑,反守为攻。
      一招之差,其实对于高手切磋来说,已有了上下之分。
      有缺剑向上飞起时,许知天空门大露,正是大好反击之时。
      然而魏危只是撑地一转,从地上一跃而起,霜雪刀挽了一个腕花,刀刃向后,刀尖向下,静静看着重剑落下,等许知天重新握稳有缺。
      许知天原本还在急急思索如何应对魏危的下一刀,见此情形脑袋不由嗡的一声,面上流露出掩盖不住的讶异。
      他胸口重重跳了一下。
      “……”
      **
      许知天有生之年所交过手的人中,有三位他不得不承认的少年天才。
      一位是儒宗素冠徐安期;
      一个是他年过十四,却少年夭折的孩子;
      最后一位便是面前的魏危。
      徐安期自不必多说,许知天这个年纪的江湖侠客,有哪个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当年徐安期一柄太玄剑行走江湖,与如今的儒宗掌门徐潜山、清湘客鹿山涯一起游历江湖,所遇无敌手。
      因为他,当年天下第一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许知天与徐安期交过一次手,因为儒宗不参与江湖排行,所以是自己主动上门挑战。
      许知天当时虽然不是天下第六,有缺重剑也已称得上是当世顶尖,可是与徐安期一比便如同萤烛之光。
      后来许知天又讶然发现,他的儿子自幼一心向武,虽然有时出手过于狠辣,但招招试试却都出自本心,毫无斧凿痕迹,天赋远超自己。就算后来不自量力去儒宗与试剑石切磋落败,也只在生死之间,领悟到了更玄妙的境界。
      若说后者的剑法与道心还能在许知天理解范围之内,兴许自己沉淀些许,也能返璞归真,达到少年人浑然天成的境界。
      那么徐安期只需要静静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人物。
      徐安期剑法仿佛不受天道约束,他二十一岁时灭心灯三十一盏,一眼望尽渺渺众生。哪怕是从儒宗出来在江湖中游历,与尘世多添了一分因果,依旧如同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山峰,令旁人高山仰止。
      好在这样的人物,却天不假年,终于还是消失在茫茫江湖中。
      时过境迁,如今早已不是徐安期昔年的光景,自己的儿子也已早亡。除了一个龟缩在儒宗不曾下山的陆临渊,许知天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天才可言。
      直到他看向面前执刀的魏危。
      魏危乌黑的发丝束起,腰间一条玄青色蹀躞,整张面孔不着粉黛,却清隽如秋日海棠,连握刀带起的冷风也要为她退避三舍。
      她本身就是一把出鞘的长刀。
      恍然间,许知天不知为何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与他比试的徐安期。
      在切磋之前,那位素冠少年才咬着一条鲜红的发带,抬手束起马尾,朝他一笑。
      太玄剑挂着半块玉珏,正在秋日的风里晃荡。
      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
      许知天曾经觉得徐安期是不可逾越的山峰,然而随着岁月如梭逝,加之自己实力增进,他已坐在了江湖顶尖的几席间。
      他以为哪怕徐安期并没有死,如今的自己也可以平视对方,不必望洋兴叹。然而到现在他才发现,当年与现在其实并无分别。
      他穷其一生,年近中年,也只能止步在天下第六的位置——更何况这天下到底有多少高手,如魏危与徐安期一般,不曾参加过演武大会。
      许知天死死盯着魏危,多年不曾出现过阴影此刻蔓延到心口。
      在与一个年轻女子的切磋中棋差一着,已是莫大的羞辱,加上魏危气质中隐隐约约的熟悉感,让他产生了不可置信的错乱感,几个人的面孔浮现在他眼底,让他有些分不清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谁。
      ——杀气!
      这道杀气自然不是针对自己的,但陆临渊身为与魏危旗鼓相当的高手,这道强烈的杀气还是让他下意识绷起后背。
      香水海剑柄已抽出半寸,陆临渊双眸如鹰,紧盯场上一举一动,就连对武艺并不精通的乔长生也敏锐地嗅到了此时不同寻常的气息。
      许知天耳旁的声音变得遥远,像是飞鸟越过丛林隐没于繁花深处,随之而来的,是在这些年山居归隐中消磨的杀气和锐气,终于在此刻全部显露!
      重剑就是重剑,高手比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当年徐安期用的若不是太玄剑,而是一把匕首,就算功夫胜于许知天,也未必能赢。
      此刻有缺剑扯断枷锁,显出重剑真正寒意,许知天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重剑掀起万丈狂澜。波涛之下,将对方周身所有逃路都封死,紧接着重剑枭首而来。
      岂闻悬河注火,奚有不灭!
      魏危压低身子,右脚往后退了半步,五指紧握霜雪刀柄。
      在场之人只有陆临渊看清了她的动作,有缺砍下,在这要命的一瞬,魏危身形如穿水而过的仙鹤,旋身一扭,长刀仿佛从虚无中闪现,一声金属相撞的脆响,如晨钟暮鼓,喝破许知天正混乱的心境!
      许知天魂魄飘飘荡荡,三魂七魄骤然归位,如梦初醒般大吸一口气,正撞进魏危仿佛菩提子一般明净的眸子,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一时间,许知天方寸大乱,多年前徐安期的笑意隐隐约约与魏危的面容重合,而她手上好似一朵妙莲盛开,他拼尽全部目力望去,终于看清了刀光剑影中的那把霜雪。
      到近处,魏危反倒缓下来,霜雪刀如长流细水,刀身一转,从侧面绕过。
      许知天后背一点冰凉,霜雪刀柄从夹脊关起,划过气海俞穴,乃至背后命门,几大大穴被陌生的内力打入,许知天眼前一黑,竟然连重剑都握不住,单膝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