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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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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从你当年第一次登这里起,我就知道这崖壁上迟早有你的名字。”
      陆临渊微微一笑:“承让了。”
      从梁祈春这儿再往上,就是儒宗一些长老们。
      他们不在乎峰主之类的虚名,也就没有俗事缠身,一个一个都是江湖上曾经成名已久的侠客,有些人甚至还参与过那场青城于靺鞨的守城之战。
      但属于少年一辈的江湖才刚刚开始。
      剑招如笔,流畅凌厉,飘风骤雨惊飒飒,怳怳如闻神鬼惊,云中龙蛇一般时隐时现。
      陆临渊一路劈关斩将,刚刚登上第三十一盏心灯处,那守灯人就一鞭子直劈面门。
      陆临渊:“……”
      第三十一位守灯人是个性情有些急躁的长老,使得一手打石鞭。
      打石鞭是硬鞭,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挥动起来凛凛生风。
      内功深厚者一鞭子下去,石头也会裂成两半,何况是人。
      陆临渊眸子一眯,判断此鞭避无可避,竟选择直接跳下台子。
      那道白色身影倏然落下,像纵身跃入深渊,连一旁观战的乔长生也不由得站起,孔成玉更是捏了一把茶盏。
      不等明鬼峰的惊呼达到高潮,陆临渊在下落过程中猛地抽出君子帖,狠狠劈向了山壁。
      君子帖在求己崖上划过一道火光四射的竖线,陆临渊身子悬停在空中,还没停稳,自上而下又是一道鞭子抽来。
      那是一个极为令人惊艳的场面,等到多年之后,亲历者还对此啧啧赞叹。
      求己崖陡峭,无处歇脚,陆临渊右手紧握着君子帖剑柄,猛地蹬壁跃起,手腕像是没骨头一般,旋转到了一个极限角度,躲过了那一鞭。
      铁石撞击到一起,岩壁上的石头咔嚓咔嚓地开始碎裂,一块一块的小石头掉下去,还不等场上局面歇息片刻,众人只见陆临渊不要命似地上前抓住了那根打石鞭,而察觉到地下鞭子一沉,守灯人也是面色一变。
      打石鞭一旋一拧,陆临渊却硬是没松开。守灯人怒喝一声,使了十足的力气,陆临渊顺势抽出了崖壁上的君子帖,半边身子悬在空中,翻身而起,整个人像是被猛地被吊起的一尾银鱼,衣袂翻飞,在众人长久的惊呼中跃到了第三十一盏心灯面前。
      银色的剑影如玉花搅空,舞下散地,转眼兔起鹘落,两人过了二十招。
      若是外人看起来,两人似乎不相上下。但打石鞭本就比长剑笨重,若是一时不能取胜,后面就更落了下风。
      君子帖如昆仑落雪,一点点将对方鞭点钉牢,守灯长老冷笑了一声,干脆扔下打石鞭,掌风如携刀刃风霜,凌空拍来。
      陆临渊见此一顿,也弃君子帖在一旁,同样回以一掌,带起一阵罡风。
      两掌相对,比的就是纯粹的内力。
      汹涌陌生的内力相对,不相上下地在掌心处炸开,从相接的地方传到四肢百骸,身体血肉一震,陆临渊与守灯人的脸色都谈不上好看。
      内劲激荡,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就在此时,守灯人忽然看见了面前少年的眼睛。
      一双桃花眼灼灼,如沉水无法熄灭的火焰。
      离形去知,此谓坐忘。
      少年人的眼睛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就算再克制再镇静,张扬与肆意也会不经意间从眼角眉梢漏出来。
      守灯人有一瞬的怔神。
      他忽然想起了徐安期。
      当年守灯人也只是明鬼峰挤着往前观战的弟子之一,时过境迁,如今年轻一辈的儒宗弟子已不太知道徐安期这个人了。
      二十多年而已,对儒宗漫长的岁月来说不过是白驹过隙。可他不会忘记徐安期仗剑出山,太玄剑挑灭三十一盏心灯,衣袂飘飞,恍如谪仙人的场景。
      没有人会忘记天才。
      没有人会不被天才吸引。
      无论是徐安期对守灯人,还是如今的陆临渊对观战的儒宗弟子。
      就在这一瞬的时间,陆临渊屈膝往后压了一点,掌心徒然发力,凛冽如霜雪侵蚀,守灯人急吸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半丈远。
      ……
      ……
      在明鬼峰观战的乔长生屏气凝神地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
      他想,陆临渊的身体里好像有一座永远不会枯竭的灵泉。他的君子帖灵气逼人,似乎天下的功夫被他学尽了,只要他不死,这座灵泉就永远不会枯竭。
      剑应当是君子器,但陆临渊的剑招实在太漂亮。凡世的枷锁拖住他,他却像是佩玉鸣鸾的终南公子,好像天生和镣铐共生,骨肉里就流淌着属于君子帖的血。
      玉楼金阙慵归去,若没有这身落锁,怕不是要从求己崖上直上重霄九!
      “乔长生。”魏危本来在认真剥花生米,闻言开口。
      “不是每一位闯荡江湖的的人都能名留青史的。”
      没有被世人记住的名字多如瀚海之沙。
      乔长生才发现他竟然无意识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他缓缓收回视线,略微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意:“魏姑娘的意思,我明白。”
      魏危却仿佛知道乔长生在想什么一样,忽然道:“你好像没有明白。”
      “……”
      乔长生听自己的父亲说过,也听自己的兄长劝过。
      江湖是个看似广阔却充满危险的地方,他天生体弱,涉入其中如弱水沉羽,转瞬就会被吞没地无影无踪。
      然而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永不枯竭的灵泉,也没有不会死的少年。
      花生红衣揉碎在指尖,魏危看着他。
      她淡淡说:但那又如何呢?
      自古功名属少年。
      **
      第三十一盏守灯人拱手落败。
      守灯人深深看了陆临渊一眼:“青出于蓝,此后儒宗就是你们年轻一辈的了。”
      “……”
      等陆临渊吹灭这一盏心灯,明鬼峰观战的弟子就像炸开了锅,惊呼声一层一层如浪潮翻涌而来,连乔长生都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这就是少年天才。
      徐安期二十一岁时用太玄剑灭心灯三十一盏,而陆临渊同样用一柄君子帖灭心灯三十一盏,一跃超越徐安期成为求己崖上最年轻的记录。
      在众弟子的欢呼声中,陆临渊缓缓捡起地上的君子帖,攀岩一跃而上。
      他落在求己崖最上方——从头到尾一直结跏趺坐、闭目不语的徐潜山面前。
      徐潜山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自家身上还挂着彩的徒弟,朝自己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
      “不好意思了,师父。”
      陆临渊想,魏危的钱包和他师父总要有一个在今日倒霉。
      徐潜山:“……”
      第39章 独倚长剑凌清秋
      对魏危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需要被敬之重之、不可造次的前辈。
      无论这个人曾经的名头有多大,无论这个人的辈分比自己高多少,如果不能在霜雪刀下胜过自己,那么就是在功夫上不如自己的。
      但中原风俗显然与百越不同。
      求己崖上安安静静,最后一盏心灯的烛火在跳跃灼烧,光芒落在徐潜山鬓角霜白的头发上。
      因为陆临渊创造灭心灯记录而欢腾的弟子渐渐低声,儒宗上下安静下来,看着陆临渊背对着他们、凝滞不动的身影,人群间又传来窃窃私语声。
      孔成玉不由捏了捏袖下掩着的指骨,乔长生则茫然地看着求己崖上陆临渊与徐潜山两人相对的一幕。
      孔成玉心知陆临渊与魏危的关系不一般,虽然她向来看陆临渊不顺眼,此刻也不由压低了声音问道:“魏危,陆临渊要做什么?”
      魏危却很平静地喝了一口冷茶,指腹点了点杯壁:“你应当问徐潜山想做什么。”
      **
      求己崖上,徐潜山盘坐的膝盖之上横放着长剑,崖风吹得他衣袖微荡。
      他整个人没有锋芒毕露的杀伐之气,显得寂然。
      徐潜山看着陆临渊,只是问:“你要灭最后一盏心灯么?”
      陆临渊缓缓松开了君子帖剑柄:“对。”
      徐潜山好似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甚至赞赏地夸了一句:“刚刚你灭心灯,我都听见了。你用君子帖,果然很好。”
      陆临渊:“师父过誉了。”
      徐潜山问:“你每次对我说过誉,其实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吧?”
      陆临渊道:“是。”
      “……”
      徐潜山有些意外陆临渊今日如此直白,略微愣怔地看向他。
      陆临渊的声音很温和:“我刚刚在想,其实仔细思量一下,师父您今日败给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我这些年做试剑石的补偿了。”
      “但是魏危赌我会灭三十二盏心灯的钱没了就是真没了。”
      徐潜山愣过神,嘴角一抽:“你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想灭灯的?”
      陆临渊却看着他,反问:“灭掉最后一盏心灯,不也是师父的意思么?”
      徐潜山从头到尾都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