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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幽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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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心中轻叹口气,以她和青荷的交情也就只能这样点到为止了,又安慰了几句,便起身走了。
      青荷自然没将她的话听进去,连她走了也没起来送一下,满脑子都是灯火通明处李淳风对着巫箬言笑晏晏的样子。
      她痛苦地抱緊自己,低声呜咽起来。
      “一个妓寮出来的女人,也不知被多少男人睡过了,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小霜的话像绳索一样緊緊勒住她的喉咙,青荷仿佛又看见那些人一个一个地朝她扑过来。她用力攥住自己的衣口,泪流了一臉,嘴里不停重复着,“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她没有被那些人玷污,她的身子还是清清白白的,那她们为什么还要看不起她,他为什么不要她了!
      青荷颤抖着站起来,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直到脱光了所有衣物,才跌跌撞撞地跑到铜鏡前。
      她要给他证明,她是幹净的!
      可鏡中出现的却是一个幹瘦的身体,蒼白的皮肤上青筋突起,臉上更是沾着血污,刚才敷的藥已经被泪水冲散,傷口重新裂开,四道丑陋狰狞的抓痕深深地烙印在那里!
      “啊!”她痛苦而愤怒地叫着,嗓子却因刚才同小霜争执已经哑了,所以只发出了一声沙哑的低吼,像山中野兽的咆哮声一样難听。
      她一把将铜镜打落在地,紧紧捂住自己的臉。
      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嗎?他不喜欢她,不僅僅是因为嫌她脏,更因为她长得難看。就算没有那些抓痕,她的容貌也及不上巫箬的万分之一!
      就算她再怎么装可憐,故意躲在角落里引起他的注意,他给她的也只是垂憐的目光,从不会有爱慕与迷恋。
      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个贪图美色的臭男人罢了,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只要她变美了,变得比巫箬还要美上千倍,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巫箬,拜倒在自己裙下。
      邪念一生,青荷忽地听见窗外响起一个蒼老而诡异的声音:“……梳头……梳头……梳得个闭月羞花……梳得个如意郎君……”
      是那个妆奁婆!她猛地抬起头,站起来朝窗户扑过去,“我要梳头、我要梳头!”
      可不等她跑到,窗户便轰然关上,那苍老的声音猛地出现在她背后,“姑娘,要梳头嗎?”
      青荷悚然回头,只见一个满头银发却一丝不苟地梳着发髻的老婆子站在她的面前,脸上皱纹纵横交错,身上的蓝布衣平整得一点皱褶都没有。
      她的眼珠虽已浑浊,但眼神却很锐利,目光在青荷身上上下扫过,直看得她羞愧难当,“身为女子,无论何时都要注意容貌言行,哪怕独处,也不该让自己如此不堪。”
      说着一挥手,青荷的身上竟出现了一件彩衣,像是用天上的云霞繡出来的一般,将整间屋子都照得流光溢彩。
      这样精湛的繡工,就是秦妙衣也比不上的。
      青荷愣住了,再醒神,自己已端坐在梳妆台前,那面被她打落在地的铜镜好好地摆在那儿,映出她的脸来,上面哪里还有半分抓痕的迹象。
      她惊讶一摸,果然还是平日里的光滑触感。
      “这算是老婆子送你的见面礼吧。”妆奁婆笔挺地站在她的身后,“你把老婆子唤来,有何心愿,说吧。”
      虽然心里知道这突然出现的妆奁婆一定不是人,可此刻青荷的心里却半分恐惧都没有,只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紧紧握住她的手,“我要变美,我要变得比巫箬还要美!”
      “当然,当然,你们的愿望总是这样的。”妆奁婆的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那就让我看看那个巫箬到底是谁。”
      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白森森的梳子,开始缓慢地梳理青荷的头发,而她们面前的铜镜也开始出现一幅幅倒影。
      属于青荷记忆的倒影。
      画面最后定格在醉月楼前巫箬的脸上。
      “美则美矣,也不过如此,老婆子还以为是何等倾国倾城之貌。”妆奁婆不以为然地说道,为她梳头的手停了下来,“要变得比她美,很容易,就看你舍不舍得。”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只要能抢回他的心!
      “不用你做什么。”妆奁婆蹲下身,与青荷齐平,铜镜中重新映出她布满周围的脸,“老婆子只要你的壽數。”
      青荷浑身一僵,这妆奁婆果然是个妖怪!
      可她还是有些颤抖地问道:“你要多少?”
      妆奁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要多久的美貌,我就要多久的壽數,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若我要永远的美貌呢?”
      “那便折一半的寿数来换另一半的美貌。”
      青荷咬牙,想也不想便道:“好!”
      妆奁婆看她的眼神终于有些变化,“你确定?”
      青荷唇边露出疯狂的笑,“如果没有他,我还活着干什么?”
      “原来又是为了男人。”妆奁婆唇边露出一抹讽笑,“那我就如你所愿,看看你还剩多少寿数。”
      青荷只觉头皮一痛,却是被她拔下了一根头发,只见她将那头发一圈圈绕在梳子上,白森森的梳面上渐渐泛起一层红光。
      妆奁婆面色顿变,猛地看向她。
      “怎么了?”青荷不明所以。
      妆奁婆皱眉看着她,问道:“你姓什么,哪里人?”
      “问这个做什么?”
      “快说,否则别想老婆子帮你!”
      青荷从未见过如此坏脾气的婆子,但为了自己的脸,还是忍气道:“姓姒,巢县人。”
      妆奁婆如遭雷击,一双眼睛紧紧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仰天一笑,“可笑,真是可笑!我堂堂妺喜的后人居然还会因容貌输给别人。”
      听到“妺喜”二字,青荷也愣了,前不久她在学《女则》的时候曾听塾师提起过历史上那些大逆不道的“红颜祸水”,其中那个夏桀的宠后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你、你真是那个好听裂帛之声的妺喜?那怎么会……”
      妆奁婆冷笑一声:“你是想问我怎么会活到现在,还是想问堂堂的祸国妖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丑陋不堪的老婆子?”
      看她面色狰狞,青荷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撑着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妆奁婆冷冷地看着她,“你大可放心,你既是我的后人,我不仅不会害你,还会帮你实现心愿。”
      她蹲下身掐住青荷的下巴,“你不就是想变美吗?那就把我的脸给你好了。”
      青荷恐惧地睁大眼睛,瞳孔中倒影出妆奁婆手中突然扬起的刀。
      “啊!”
      她惊声尖叫,却没有惊动妙衣阁中任何一人。
      “妙衣姐姐,这方手帕我绣好了。”
      妙衣点点头,接过手帕仔细端详了一下,脸上露出笑来,“青荷啊,你这绣工是越来越好了,对了,脸上的傷怎么样了?”
      距离那天的事件已过去三日,这青荷第二天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来找她道了歉,还主动去同小霜和好了,不过可能是脸上受了伤,羞于见人,这些天一直用白纱蒙着面。
      这姑娘家的脸何等重要,秦妙衣便专门去找了趟巫箬,向她求了伤藥,当然,顾忌着青荷的面子,只说是阁里的姐妹不小心伤到了脸。
      那药她当天就给青荷了,所以现在便有些关心伤口好得怎么样了。
      青荷盈盈向她一拜,道:“劳姐姐费心,伤口已经结疤了,只是要等痊愈可能还要花上几天。”
      秦妙衣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惊讶,这青荷平日里虽然安静乖巧,但神情举止间总有些畏畏缩缩的,怎么两天不见这仪态变得如此大方优雅了?
      大概还是受了刺激,刻意向来店里的贵夫人们学习了吧?
      也好,就算暂时放不下李淳风,但学会了这些,以后兴许能被个好人家相中。
      妙衣想着,便也没放在心上,又嘱咐了两句,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青荷行礼告退,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走了出去,妙衣再次惊异,光看这窈窕的背影,怕不认识的人定会以为她是哪个府里出来的富家小姐吧。
      这青荷,看来是下了不少苦功呢。
      她笑着摇摇头,低下头重新拿起绣绷来。
      青荷离开后,便径直朝自己的屋子走去。一路上碰见几个姐妹,都纷纷赞她不一样了,她在白纱下冷笑,声音却依舊温柔,“你们又取笑我。”
      说罢,低下头,装出害羞的模样袅袅婷婷地走了。
      回到屋内,她仔细锁好门后,转过屏风,朝后面的人影恭敬地半蹲下身,双手放在腰间行了一礼,“婆婆,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