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巫箬看着他,突然想起那一日,他在龙毅夫妇面前承诺,定会护她周全,此刻变色,莫非是生气了?
念及于此,话已出口:“不用担心,我服过药,百毒不侵。”
听她这么说,李淳风的脸色勉强缓和,李恪在一旁问道:“可有发现?”
巫箬点点头,从药箱中取了一包药粉倒入血中,几乎一瞬间,血液翻滚沸腾,冒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片刻后,沸腾渐止,原本红色的血液变成暗黑,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血液的表面浮着几个黑点。
李恪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这是?”
“蛊蟲。”巫箬答得平靜,就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和上次生辰会上越将军中的傀儡蛊不一样,名叫噬魂。此蛊寄居于人的血液之中,起初只是吞噬人的精气,讓人日渐虚弱,后面就会开始吞噬三魂七魄,让中蛊者在昏迷中死去,連魂魄都不复存在。”
这大概就是杨妃畏寒的原因吧,想想若是查不出病因,他的母妃最后到死,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恪猛地攥緊双手,一拳击在柱上,怒不可遏,“想除掉我就朝我动手,竟使出这等歹毒之计。被我查出是谁做的,我定不会放过他!”
这宫廷之内的明争暗斗从不会有消停的那一天吧。
巫箬也不多问,只道:“杨妃娘娘陷入昏睡,恐怕是蛊蟲要开始吞噬她的魂魄了,时间紧迫,必须立刻驅出蛊蟲。”
“你想强行驅蛊?”李淳风微微皱眉,如果他记得没错,南疆蛊术因为毒蟲千千萬万,各不相同,一般只有下蛊人能解,强行驱蛊,一旦不当,不仅会伤害中蛊的人,还会祸及解蛊的人。
这个女人又想乱来了吗?
但巫箬的神情很坚定,“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时间让我们去找那个下蛊的人了。”她顿了顿,露出几分笑意,“而且驱出蛊虫后,蛊虫无處可去,便会自行回到蛊母處,也能帮助我们找到那个下蛊之人。”
李淳风知道她说的有理,可心中实在担心她现在的身体,便道:“驱蛊可以,但我要在旁邊护法。”
巫箬脸上露出迟疑之色,他知道她是不愿在他面前暴露太多,补充道:“你若不答应,我是断然不会让你逞能的。”
这人,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捣乱?巫箬瞪着他,李淳风也毫不退让地抬了抬眉,两人僵持了片刻,终于还是巫箬看见杨妃的脸色越发苍白,率先败下阵来,“好吧,随你的便。”
两人开始着手准备驱蛊之事。
李恪带着所有宫女太监退出了寝殿,而李淳风则将画好的符贴在寝殿四周,防止有人从外干扰。完事后,走回到巫箬身边,只见她已在杨妃枕头边放了一个香炉,上面插了一支细细的青色的香。
虽说他对药材已算熟悉,但还是闻不出那香是用什么草药制成的。
很明显,巫箬也不打算告诉他,点燃了香后,便只是站在床边等,也不同他说话。
对此,李太史表示毫不介意,相反,他就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
嗯,要是还能再冲他翻个白眼什么的,就更可爱了。
当香烧到一半时,杨妃的样子终于开始发生变化,紧皱着眉,露出痛苦的神色。巫箬挽起她的一只衣袖,只见那白皙的皮肤下隐隐有黑色的小点在到处乱窜。
眼见于此,巫箬侧身坐在床边,右手按在她的额头处,手腕上的铃铛靜静垂下,随即开始轻声念起一段古怪的咒语。
李淳风听不懂,只觉那应是极为古老的语言,而且她每念一段,那铃铛便会有节奏地响一下,清脆之声仿佛敲击在人心上。
那些在杨妃体内乱窜的蛊虫似乎也因此变得安静下来,居然形成了一条黑线,沿着她的手臂向头顶涌去。
很快,黑色的蛊虫便从杨妃的嘴角一只接一只地爬出来,然后循着香味,爬进了香炉中,看着着实渗人。
巫箬的吟诵之声在蛊虫完全祛除前不会停,但因为灵力不支,她的额角开始冒出冷汗,身体也有些摇晃起来。
若是现在施法中断,不仅杨妃,就连她都会被蛊虫反噬,她暗暗咬牙坚持,却突觉身上传来一股暖意。
她微微睁开眼,只见金色的符咒光圈正笼罩着她。
眼神微动,她重新闭上眼,身体不再轻晃。
直到一炷香完全烧尽,杨妃的体内才不再爬出蛊虫,而她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静下来,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巫箬缓缓吐出一口气,停下吟唱,而李淳风早已用符咒封上了香炉。
看她露出不解的神色,李淳风道:“找下蛊之人的事就交给我和吴王了,你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休息。”
巫箬想想也是,她本就不想掺和进皇宫里的争斗,点点头,正要起身,孰料脚一软,直向前跌去。
李淳风一把接住她,皱眉道:“都叫你不要太勉强了。”
她的头刚好抵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不知为何耳根有些发热,忙偏开头,道:“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哪有那么娇气。”
李淳风双眉皱得更紧,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了起来,“现在就去给我好好休息。”
“快放我下来。”巫箬可不想以这个姿势出现在别人面前。
可李淳风已经跨出了寝殿,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走到李恪面前,“还请殿下安排一个住处。”
李恪点头,亲自带着他走到偏殿的一个房间。
将巫箬放到榻上后,李淳风对旁边的几个宫女道:“没有吴王殿下的命令,不许这位姑娘下床。”
巫箬正要反驳,他却和李恪立刻离开了,只留下一堆宫女围在她床前,一副坚决执行命令的样子,“姑娘放心休息,我们会一直守在旁边的。”
第53章 重阳糕(五) 都说高阳公主是大唐的骄……
“吧嗒,吧嗒……”
她,不顾滿地的水洼,飞快地跑着。
只因前方滿园春色中那个一身华服,头戴十二旒冠的男子。
“父皇!”终于跑到他的身边,她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冲他甜甜一笑。
她的父皇是极喜欢她笑的,虽然他的膝下女儿无数,但他唯独赞过她的笑如天上的驕阳。
“这是谁家的小美人?”男子蹲下身,破天荒地抱起她,要知道,就算是那些嫡公主,他也很少如此亲近。
她心中松了口气,这往后几月,自己的用度大约不会差了,今日守了大半日,总算是没有白费。
想到这儿,她亲昵地搂住男子的脖子,头微微昂起,驕傲地说道:“自然是我大隋朝的!”
大隋朝……
榻上的女子緩緩睁开眼,终于明白刚才的一切不过仍是幻梦一场。
大隋朝,早已亡了,而她的父皇也早已身死他人之手。
眼角的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那濡湿的感覺讓她自己都感到惊讶,这么多年了,如何还会流泪?
或者该说,她怎么会因梦见她的父皇而流泪?
从一开始,不都是为了讓自己过得更好,不再被宫女太監克扣用度,才费盡心思去讨他的欢心吗?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他一时兴起临幸了一位低贱的宫婢,所生下的低贱的孩子。
大兴宫里的公主太多了,她什么都不算,甚至不如宫外一个五品朝官的女儿。谁让她的父皇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荒淫无道呢?宫中的美人多如泥沙,只要生下的不是皇子,便不会受到重视。
自己能活到长大,全靠时时刻刻的盘算和绞盡脑汁的讨好。
她一直以为离开皇宫,嫁入李府的那一天,是她人生最幸福的一天,可为何今日却会做这样一个梦。
“娘娘!娘娘您终于醒了。”床边突然响起宫人的声音。
她轻轻侧过头,开口说话时,才覺得声音有些沙哑,“本宫,这是怎么了?”
贴身宫女沁墨抹着眼泪道:“娘娘忘了?重阳那日,陛下赐宴太液池,您却突然晕倒了。幸好吴王殿下从宫外请了一位名醫来,这才救醒您。”
听她这么说,楊妃终于醒起似有这么回事,而且重阳之前,自己就一直觉得身子疲乏,提不起精神。至于沁墨所说的那位名醫,莫非就是恪儿之前提过的那位?
想到这儿,她道:“恪儿呢?”她倒是要问问,自己好端端的如何会突然病倒,她又不是那个总是缠绵病榻的长孙皇后。
沁墨回道:“吴王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守着娘娘,只是一个时辰前被陛下召去太极宫了。”
楊妃轻轻一笑,“那陛下可曾来看过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