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用脑子想想都知道,是有这种可能。她的脑子就这么笨,连这种事都想不到?
怨天,怨地,怨空气,怨这颗不灵光的脑子。也怨他,怨那架飞机。他去了哪里?竟要飞五个小时。
乔宝蓓不自觉地揣度。她已经不是那个小城镇的井底之蛙了,她知道去日本去韩国要两个小时,飞非洲欧洲要十几个小时不等……五个小时,是哪里?
“我在宁城。”怕她不知,他说得详尽,“地图的左上角,西北部。”
乔宝蓓眉头皱起,哼声:“我知道。”
她也没那么文盲。
傅砚清望向车窗外的夜幕,眸色晦暗不明,“打电话给我,是为了问我的近况?”
听筒安静了很久,传出没那么情愿的应声:“嗯。”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允许我联系你了?”他问得温和又慎重。
乔宝蓓被这句话高高托起,不再是摇曳不定的扁舟。
可谁知,她的心跳有多快,手指有多冰凉。
她确诊了一项了不得的病,很可怖的病,会让人无端发烧,头晕,呼吸短促,胸口发闷。潜伏期好长,长到她病入膏肓都不自知。
而这个可恶卑劣的罪魁祸首,传染体,却飞到遥远的地方,在她不知情的时候。
“你不是已经给我回电话了……我也接了,还问我。”
她的语气并不好,但很像撒娇。
傅砚清眉眼微松,虚应一息:“是我多问了。”
乔宝蓓倚着软垫,手指揪起玩偶熊的胳膊。
对谈落入沉默的罅隙里,她忐忑不安,想挂断电话,又舍不得,情愿时间慢点走,或是他再说些絮絮叨叨的话——她会听的。
身体里的热浪敦促着她,令她燥热,面庞发烫。她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组织不出一句话,但其实脑子好清醒,知自己该说点什么。
快要三十岁的人,结婚到第四年了,才发现自己没那么讨厌枕边人。
可是,那种事谁会预料到?
通话时长突破第三分钟。他那里有清晰的风声,与人交谈的声音。
乔宝蓓深吸口气,闭了闭眼:“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走进电梯轿厢,信号会不佳。他不舍挂断,把手机更贴合耳边,尽可能地去听她的声音,“你说。”
乔宝蓓咽了咽:“其实,我,就是……”
她支支吾吾,喉咙仿佛又塞了一团棉花:“今天下午我是因为没空才不去……不是丽珍在电话里说的那样。”
傅砚清“嗯”了一声:“所以你打算搬回来了?”
“我不知道,我还要忙拍摄……我现在开了拍视频的工作室。”
她装腔作势地找了个由头。并向他透露本就知情的近况。
傅砚清颔首,放低要求:“那我可以见你吗?”
她的心咚地跳了下,“你什么时候从那里回来?”
没有正面回答,但这话已经算是许可。
傅砚清了然,目光望向轿厢内壁:“快的话三天,慢的话一星期。”
“有些话我想当面和你聊。”他提出请求,牢牢地掌着手机,口吻陈恳至极,“三天后我们见一面,可以吗?”
乔宝蓓没回应,只觉得他变得好客气,好客气,客气到让人难以忍受。这是冷静后的结果?连说话的口吻都这般陌生。
她拧住熊玩偶的手:“现在不能聊吗?”
“我想见你。”
他又说得没那么客气。
听到这话,她的心再度一上一下,起伏不定。
是病入膏肓了。
是真的病得好严重。
陷入沉默,傅砚清的嗓音低沉了下来:“一个月的冷静期。”
“还不够我换一次见你的机会吗?”
“不是。”乔宝蓓轻轻出声,“我没说不可以。”
“嗯,所以你不必躲着我。”
……什么躲着?
乔宝蓓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这段时间我认真考虑过,也想通了。”
抵达套房所在楼层,傅砚清站在窗边,目光眺向外方。华灯初上,光点交织成线,勾绘这座刚入夜的城市。
他的呼吸短暂地停顿了几息,眸色深浅不明,洇着极浅的热意:“你说得对,之前是我不够冷静,不够信任你,是我做得太过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你,将你道德绑架,让你在谎言里浪费时间。如果我爱你,我应该尊重你,让你自由地选择任何职业,做你想做的事。”
“我向你承认,直到现在我也仍在意过去。在意住在安满巷时你对我的视而不见,在意你和那些认识在我之后的人交往。我看着你们成双入对,看着你们亲密无间,时常会不由去想,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不够
比他们好。我不怨恨你,我也不怨恨你选择他们,我只是心有不甘。”
垂在身边的手握了又松,在不经意地颤动。傅砚清垂眸,敛去眼底沉浮的水雾,轻微地哽咽了下,“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些。这也不是我想见你时要说的事。这该是过去了,翻篇的事,你大概很疑惑,也不愿听我讲这些酸掉牙的往事。请原谅我再次提及,你就当是一个妒忌心过强的陌生人,一个意识不清醒的醉汉,在和你发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牢骚。”
“你走了以后,起初我很不习惯,也总是茫然。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你和我说的话,想明白你为何离开我,且从来都不选择我。这很愚蠢,对吗?你大概也忍耐了我许久。我的思维,我的想法,与你不在一个高度。我迂腐,固执,总强人所难,桎梏你的自由身。我们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沟壑。”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已经逐渐习惯,也慢慢理解你,我会去纠正过往的错误,养成正确而健康的相处观念。不会再去控制你,管束你,阻碍你做任何事。”
他尽力掩盖心底塌陷的轰响声,声音却愈发低沉喑哑:“我知道你不爱我,我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上一回你将消息误发于我,我看见了,我知道你还未消气,不准许我联系你。这次我接到你的电话,回拨给你,你接听了,我又无可救药地心生幻想。我不知,当我向你请求,问你是否愿意回来,对你来说会不会是一种压力和冒犯?下一次,下一回,我给你打电话联系你,你是否就不再愿意接听?你不便回绝我,不愿回来也无可厚非。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见面的机会。就让我看看你,见一见你。之后你再回到你的舒适圈,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吗?”
他的声音愈发低微,几近谦卑到尘埃里。
乔宝蓓眼眶湿润,久久不能回神。
她数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数次话落到嘴边,无力去吐纳一个音节。
傅砚清不是一个话少的人。相反,他是一个极度喜欢同她谈话分享的丈夫,只是她从未认真听过那些话,总认为他聒噪絮叨,认为他无聊无趣不值一提。
她辩驳扳正,否决推倒隐隐冒出的情意,不认,不从,又无力再去说服自己,欺骗自己不爱这个人。
可这是丢脸的事吗?是多令人耻辱的事?她想表达,该去表达,也必须告诉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有不想见你,我没有。”
她一字一顿,流多了眼泪,唇舌都格外干燥滞涩:“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我不讨厌你,我不反感你,否则我也不会接你的电话。”
“你想见我……我也,有话想当面和你说。”
说出口,心跳声仿佛回荡在耳畔。她清晰地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为这番话没由来地感到忐忑不安,情绪几乎快要决堤。
空气诡异地陷入寂静之中,乔宝蓓握着手机,和身边的玩偶熊相依相靠,忽然希望他就在身边。
她觉得这句话已经很能说明态度了。可是数秒后,她仍没听见他任何回应。
乔宝蓓有些茫然地拿开手机,只见屏幕一片漆黑,怎么触屏也点不开。
……没电了?
乔宝蓓微怔,试着尝试开机——打不开,真的没电到自动关机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快要晕过去了。抓紧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找到平板、备用机,打算再给他打过去或者发个消息。
平板没有登上微信,备用机用于工作,没有存他的电话。她想给他打过去,但是……
她根本记不清他的电话号码。
凌晨一点,可以找谁?
乔宝蓓焦心的等待手机开机。她不清楚手机是什么时候没电,不清楚他有没有听见那句话,可现在她忽然好想见到他。
手机充到三格电量,乔宝蓓立即开机点开微信,给他发去消息。
万幸,他听见了——
【嗯,我知道了,早点休息。】
傅砚清回复得很快,几乎是在她发出去回的。
乔宝蓓捧着手机,手很冰凉。她坐在床边静了好一会儿,眼珠动了动,视线慢慢聚焦,当即翻找通讯录,给他的几个助理发去消息询问行程,并发去万块的红包以作为深夜打扰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