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段伏归伸出手,指腹触碰到她脸颊,甚至有些硌人,再不复从前的柔软触感。
只有碰到她的温度,他才安下心来,她还好好地。
段伏归坐在床边,不知守了多久,直到他因失血头脑发晕,这才小心躺到她身旁,合眼睡去,手却牢牢握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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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段伏归是被闷醒的。
极致的软绵闷堵,还有人在用力,段伏归一恢复意识,反射性地掀开脸上的东西。
纪吟被这力道带得朝后倒去,后背撞到里侧的墙壁上,闷哼了一声。
段伏归扭头一看,她手里还拽着枕头一角——刚才是她在用枕头闷杀他。
男人看着她,怔了下。
纪吟却半点没有被抓到现行的恐慌,反而直勾勾地看着他,“胆敢谋害陛下,实在罪无可赦,按律是不是该五马分尸,处以极刑。”
她语气漫不经心。
段伏归吐出一口浊气,“你知道的,我舍不得你。”
“那你一日留我在身边,我就一日想办法杀你。”纪吟恶狠狠地说。
段伏归半点不恼,看向她的眼神只有心疼。
“我说过,只要你好好的
,我任由你。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追究你,但若你成功了,我就护不住你了。”
纪吟冷哼一声,撇过头。
段伏归就是个疯子。
“你既醒了,便去用膳吧,你现在太瘦了,该好好养养身体。”
“我不吃。”
段伏归眉眼一凛,语气冷了下来,“你不在乎你那些宫女了?”
纪吟眼神定定地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的笑了,“你又威胁我。你除了使手段威胁我,你还会干什么?”
段伏归脸色一僵。
纪吟继续嘲讽他:“你尽管威胁,我已经不在乎了。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别人了。”
“而且,我也想明白了,她们的苦难不是我造成的,是你,是你在折磨她们,凭什么把过错算到我头上。”
段伏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她以前不是最心软,最担心那几个宫女吗?只有心存死志的人才会这么不管不顾。
他必须换个手段激起她的求生意志,否则长此以往,只怕她的身体熬不下去。
“行了,我不处罚她们。”段伏归敛住表情,放柔声音,“我让她们回来伺候你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她们了。”
纪吟眼眶微张,嘴唇动了下,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知道男人这么做的意图,不过是换个方式拿捏她。
他既决定这么做,她无力阻止,而且,若能让她们回来,少吃点苦,或许也是件好事。至于其它的,无所谓了。
纪吟被男人强迫着食不知味地吃了碗粥,早膳过后,段伏归吩咐下面的人好生照看纪吟,身边不能离人,然后就去了前朝。
男人离开后,纪吟坐在榻上,盯着窗外发呆。
如今她脚上虽没锁链了,她却仿佛还被锁着般,只在这两间屋子里活动,即便下面的人主动劝她出去走动她也不去。
段伏归命令一下,冯全就飞快将尤丽等人放了出来。
如纪吟想的那样,尤丽她们确实又被罚了,却不是掖庭,而是单独关在一处宫殿里干活儿。
不到午时,众人便来到玉樨宫。
纪吟听到殿外传来一串脚步声,沉寂的眉眼一动,一转头,便对上七八双热泪盈眶的眼睛。
“夫人!”尤丽惊喜又震惊。
“公主!”陶儿带着哭声。
“夫人……”
干了几个月的苦活儿,每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来之前,冯全特意让她们洗刷干净,换上在玉樨宫当差时的体面衣裳,一下就鲜亮了许多,但瘦削的脸颊和粗糙的皮肤依旧能看出吃了不少苦。
纪吟只淡淡扫了一眼,并没像她们那样泪流满面。
“夫人……”
尽管纪吟现在锦衣华裳,身上穿着千金难求的云锦丝绸,脚上踩着珍珠履,身边的茶盏、香炉无一不精致贵重,可整个人却瘦弱苍白得过分,脸颊凹陷,手背青筋毕露,几乎成了风一吹就倒的纸人。
最重要的是她精气神上的变化,以前总是明媚而充满生机的,现在却只剩一片死气沉沉,叫尤丽险些不敢相认。
“夫人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尤丽满是心疼。
纪吟无意多说,“段伏归让你们回来,那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说完便扭过头去。
尤丽等人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难怪冯总管带她们回来时,特意吩咐说,要她们好好照顾夫人,务必要让夫人养好身体,夫人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油尽灯枯的前兆。
不得不说,段伏归这招确实还是奏效了。
纪吟本没胃口,午膳时,尤丽陶儿几人围在她身边,不停相劝,她最终还是多吃了几口。
下午,她们又在她身边讲着趣事,或是缠着她教她们下棋,编络子,纪吟实在没精神,可看着她们可怜巴巴的眼神,偶尔还是会给点反应。
段伏归收到消息,心里暗松了口气,有反应就好,有反应就代表还有求生意志。
果然,她还是心软的。
尤丽等人回来后,天天围着纪吟,花了十二分心思在她身上,几日下来,纪吟的气色终于有所好转。
这天晚上,吃过饭,段伏归亲自给纪吟洗漱好,抱着她回床上。
“阿吟,我让她们都回来陪你了,你开不开心?”
纪吟闭上眼,并不理他。
段伏归也不生气,继续问:“阿吟,我知道错了,我以后绝不会再锁着你了。你不是喜欢骑马吗?等你身体养好,我再带你去宫外骑马好不好?还有菱阳河边的桃花,等明年花开时我们一起去看……”
段伏归自顾自地说着,他说了许多,纪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阿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纪吟蓦的睁开了眼。
第78章
“重新开始?”纪吟重复了一句。
“是,我们重新开始,我会改,我会好好待你,我封你做皇后,绝不会让你吃苦伤心了,你不想生孩子我们就不生,你要是还气我,我任你打罚……”段伏归仿佛看到希望,急急向她保证,说了无数好话。
纪吟起先静静听着,到后面,忍不住笑出了声,眼角甚至沁出泪花儿。
段伏归的声音顿住了。
“你是说,我该把你强迫我,把你罚我去掖庭做苦活儿,把你对我下药,把你将我像禽兽一样锁几个月的事,全都忘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竟还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原来燕国陛下竟也这么天真吗?你可知道,断发难续,破镜难圆,曾经发生的一切于我而言就是一道永远也不可能填平鸿沟,是在我心上划下的刻痕。”
她每多说一个字,段伏归的脸色就难堪一分,然他语气却十分坚定,“断发可以再生,破镜可以重铸。从前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爱你、弥补你。”
“爱?”纪吟冷嘲一声,烛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雪白的脸颊仿佛经年不化的积雪堆砌,只有刻骨寒意。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有尊重过我吗?你有问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从来只顾你自己,只要你想要,我就不能拒绝,否则你就会用各种手段威胁我,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她如此犀利,段伏归顿时狼狈万分,无言以对。
细想她说的,确实是他一直在强迫她、威逼她,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爱她,想把她留在身边。
段伏归揽着她的肩,“阿吟,以前是我错了,我会改的
,你说,你要我怎么改都行。”
“真的?”纪吟似有几分松动。
男人忙不迭保证:“真的。”
“那我要出宫,我要一个人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行!”段伏归一口拒绝。
纪吟毫不意外,没与他纠缠,嘲讽地看了眼,掰开他扣在自己肩上的手,背对着他躺到床上。
段伏归看懂她那一眼的意思,心底有些恼怒和难堪,却还是耐着性子,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轻揉着她纤瘦的身子,“阿吟,其它的我都依你,唯有这件事,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我只想做这一件事呢?”
男人揽着她的胳膊一点点收紧,沉默了许久才道:“阿吟,我不能没有你。”
他语气那般深情,甚至卑微,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纪吟多么心狠无情,可分明是他一直在折磨她。
纪吟闭上眼,嘴唇绷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她就知道,男人所谓的认错根本就是一场虚伪的表演,这些天以来对她的种种忍让和包容,不过是想用另一种手段来折服她而已。
他根本没有变。
他还是那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