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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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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这时已到隆冬时节,到处都是尺厚的积雪,纪吟却冒着雪走在街上。
      雪粒子如小石子一样,落在桐油纸伞上砸出噼里啪啦的细响。
      忽的刮过一阵冷风,路上的行人都不由缩了缩脖子,裹紧身上的衣裳,匆匆往家里赶去。
      纪吟出门半日,同样冻得手脚冰凉,此时也准备回家了。
      天空不知何时又沉了,飘来一大片乌云,看样子今晚要下一场大雪。
      正当纪吟要路过通渠大街时,却发现前面挤满了人。
      这个天气出门的人并不多,先前她在路上只稀稀拉拉地遇到几个,这里怎么一下挤了这么多人,几乎把不算宽的路面占满了,除非硬挤,不然休想轻易过去。
      纪吟不由停下脚步,紧接着她就听到前面传来吵闹声。
      “庄狗剩,你又想干什么?”
      一道凶悍却坚定的女声穿过人群传了出来,落到纪吟耳中。
      庄?她竖起了耳朵。
      男人听她竟叫自己从前的贱名,一时怒从中来,想他当上林氏掌柜以来,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叫他了。
      他忍住砸烂这店铺的冲动,朝女人威胁,“你要是乖乖交出铺子,我
      还能给你点钱让你好好过日子,如果你非要跟我作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别以为你这些话能威胁到我,有本事你就带着你的人走,这铺子是我爹留下来的,你休想从我手中夺走。”女人语气坚定。
      “好好,你既这么说,那我也不用客气了。”
      紧接着,里面又是一通吵闹,男人带着七八个人呼啦啦冲出来。
      有人眼尖,认出那几个人。
      “那不是林家的账房吗?”
      “还有大师傅仇二。”
      “还有好几个伙计。”
      “庄狗剩是把林记点心铺子里的人全挖走了,这林记以后还开得下去吗?”
      “谁知道呢。”
      男人带着人走了,闹剧终于告一段落,凑热闹的百姓也三三两两地散去,各自回家,徒留这个铺子一地狼藉。
      纪吟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撑着伞慢慢走上前去,只见屋内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郎,怔怔地坐在那里,被木柜挡住半边身体,露出稍显凌乱的侧脸。
      “是林娘子吗?”纪吟轻声问了句。
      对方很快回过神来,看到纪吟,“不好意思,今日店里有事,暂时不待客。”
      纪吟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来买点心的,我是想问,贵店招不招账房先生?”
      第64章
      林娘子听到这话,一下愣住了。
      “你说……什么?”她迟疑着问。
      纪吟神情不变,仍旧语气轻和地说:“我想问,贵店招不招账房先生。”
      她说着话,慢慢上前,此时整个人已站到林记点心铺子的屋檐下,桐油纸伞面微微倾斜,侧面落下来的天光照亮她大半张面容,竟是个十分清俊的郎君。
      那日为了顺利离开城门,纪吟才刻意修饰自己的容貌,然而这般伪装只能远观,要是朝夕相处,一个不注意就容易露馅,而且日日伪装对纪吟来说也很累。
      左右这个地方也没人认识自己,纪吟便卸下大部分伪装,刻意不涂面脂,让脸颊肌肤维持在一个微微粗糙的程度,稍微把眉描得浓黑凌厉些,用木冠束好发,穿上男装,便是一个斯文俊气的年轻郎君了。
      林娘子看着她,一时沉默。
      纪吟继续道:“不瞒林娘子,我方才站在外面,正好瞧见贵店里发生的事,得知贵店的账房先生和伙计都被那人带走了,所以才来毛遂自荐,想在贵店谋个生计,只是不知林娘子愿不愿意招我。”
      她说得十分直白,然她眼神清正,语气真诚,却并不叫人讨厌。
      “你既然都看到了,就知道我这铺子一时间怕是经营不下去了,却还来我这里应聘账房?”林娘子彻底转过头来看着纪吟,自嘲地说。
      方才敢跟男人大吵大闹毫不妥协的东家娘子,此时在人前鲜少地露出了自己软弱。
      纪吟听罢,“林娘子介意我进来吗,外面风有点大,吹得我有点冷。”
      林娘子:“?”
      不过她还是让纪吟进来了,扫了眼铺子里的状况,又有些不好意思,“店里现在有点乱。”
      岂止是乱?方才那姓庄的来闹了一通,原本柜台上的点心、托盘、货架上的面团都被掀到到了地上,还有散落的面粉,简直一片狼藉。
      林娘子左右寻了快抹布,利落地将面前沾了面粉的凳子擦了擦,又忙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将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尽量恢复得体的模样,才请纪吟坐下。
      纪吟道了声谢。
      “林娘子,我说的是真的。”
      “可是我这里……”
      “林娘子。”纪吟忽然加重声音,突然打断对方说话一般来说会显得无礼,但纪吟眉眼依旧温和。
      “林娘子,我只问你,这铺子的契书上可是你的名字?”
      林娘子讷讷应“是。”
      纪吟:“你可会做这林记点心的招牌?”
      林娘子想也不想就答:“当然!这是我爹传下来的手艺,我是他独女,三岁就开始跟他揉面,林记点心里没有一个是我不会做的。”
      说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她语气一下就自信起来了,两眼似燃起了火,仿佛又回到先前那个不惧男人、敢与男人正面交锋的坚强女子了。
      “那你想放弃林记招牌吗?”
      “当然不。”这是她爹几十年的心血。
      “那你要继续把铺子开下去吗?”
      “……要!”林娘子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表情也越来越坚定,“我要把铺子开下去!”
      纪吟一笑,“那你缺账房先生吗?你看我如何?”
      尽管林娘子的父亲愿意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女儿,北地民风开放,女子抛头做生意也不稀奇,可他传统观念认为女子终究还是要嫁人,家里要有个男人顶立门户才行,所以才给林娘子招赘。
      而林娘子受父亲影响,遭到庄狗剩的背叛,受到打击,才一时间没缓过来。
      纪吟刚才问的那几个问题都问到了关键点上——就算姓庄的把人手都带走了又怎样,铺子还是她的,她又有手艺,只要再招点人手,就能把铺子支起来。
      不过就算没有纪吟,过段日子她自己应该也能重新振作起来。
      林娘子看着纪吟,不知为何,明明是头一回见到这个郎君,她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善意,并且有种莫名的亲和力。
      “好,那我就雇你当我的账房先生。”林娘子笑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就来上值。”纪吟笑道。
      接着两人才互通了姓名。
      “我姓周名云。”纪吟道。
      林娘子:“周先生。”
      纪吟哑了一下:“…………林娘子叫我名字或者阿云就行,当不得一句先生。”
      林娘子似被她这反应逗笑了,“好吧,我虚长你几岁,就叫你阿云。”
      接着林娘子又说了自己的名字,林雪。
      是个秀气的名字,但或许是常年经营铺子,林娘子身上有股一般女子少有的爽快利落,倒是很让纪吟喜欢。
      互通了名字,两人关系又亲近了些,天色越来越暗了,再耽搁下去就不好走路了,纪吟便提出告辞。
      林娘子忙起身相送。
      铺子虽不小,但摆放了许多货架,地上又有乱七八糟的杂物,纪吟一个没注意,差点摔倒。
      “小心。”林娘子连忙扶住她胳膊。
      一入手,忽觉这“周云”的骨头实在太过纤细了些,一般男人就算瘦,骨头也不至于这么细,倒像是女子了。
      她目光忽又扫到纪吟耳垂,尽管此时天光已不甚明亮,但两人离得这般近,她还是注意到,纪吟的耳垂上有道浅浅的痕迹。
      纪吟好不容易站稳脚,“多谢林娘子……”
      “你耳朵……有环痕?”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纪吟瞳仁一缩,猛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在细节上露了馅儿。
      她每日都会用粉把耳洞遮起来,只要不凑到跟前细看一般看不出来,但许是今日风大吹掉了亦或是被帽子的裙边蹭掉了,于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被林娘子发现了。
      纪吟思绪停滞了一秒,紧接着就飞快转动起来。
      她可以说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把她当女孩儿养所以才穿了耳痕,也可以说是小时庙会,她被众人选作去扮观音……只要她想,总能找到理由。
      她刚被林娘子聘作账房,若被她知道自己身份是假的,或许一切都没了,然而——
      以后两人日日相对,她真的能在林娘子面前完全遮掩过去不露半点破绽吗?若到时再被发现,又该怎么办?岂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
      纪吟一双沉静的眸子纠结许久,最终还是朝林娘子一拱手,“林娘子,对不起,我有件事瞒了你。”
      林娘子大约也猜到了,静静站在原地,两手垂到身侧,一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