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清风如可托,终共白云飞。
她这只被宫墙困住的纸鸢,遇到了成安这阵清风,终于能够飞向天空。
第63章
纪吟跟着商队,一路晓行夜宿,终于在十来日后抵达建德。
商队常年往返在这条路上,各处关节打点得十分妥帖,每日走多远,在哪里歇脚,在哪里住宿,都有安排,算是替纪吟省了不少心。
更不要说偶尔在路上遇到的三三两两的游民,纪吟都能感觉到商队经过时,他们望向自己阴暗而贪婪的目光,只是因为他们人多,且跟着跑商的都是精壮汉子,那衣裳下鼓鼓囊囊的肌肉,看着就不好惹,因此这些人才只是看看。
要是换做纪吟自己一个人上路,怕是早就被盯上了。
这就是跟着商队的好处,这钱和人情花得不冤。
入了城,商队又行了一段路,最后停在一家客栈前,下面的伙计忙像先前那样卸货,他们运的货精贵,每晚都要搬到屋里亲自看着才放心。
“周兄弟,你要寻的亲戚主家是哪家,你刚来,人生地不熟,可要我们帮你打听打听?”商队东家问。
所谓投靠亲戚不过是纪吟编的借口,她哪里敢让人帮忙打听,于是道:“多谢东家好意,东家一路对我照料颇多,我哪儿好再劳烦东家,我表兄口信里告诉过我要怎么寻他,建德城也不大,我明日自己去寻他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东家便不再坚持,笑着说“好”。
冬日白昼十
分短暂,才刚过申时天就漆黑一片,众人便暂时先歇下。
商队只是途径建德,第二天一早,他们还要继续往东北而去,双方就此分道扬镳。
纪吟站在客栈门口,真心实意地跟东家说了几句感谢和祝福的话。
等到车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纪吟才折身返回客栈,又花了几个钱,让客栈的伙计帮忙灌了只滚热的汤婆子,抱在怀里,回到房间,踢掉鞋子,重新爬回床上补觉。
连赶十多天路,坐了十多天颠簸的板车,她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散了。
她住的虽是单间,但屋子并不大,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屋内暗蒙蒙一片。
许是年岁久了,木板拼砌的墙壁裂了几道缝隙,角落里堆了厚厚一层灰尘,还能看到残破的蜘蛛网,桌上油灯也糊上厚厚一层黑油灰……一切都显得那么狭窄、阴暗、破败。
纪吟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冷硬的甚至还散发着些许异味的被子,与她曾经居住的玉樨宫的高床软枕可谓天差地别,可感受到怀里的汤婆子传出来的暖意,她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逃出来了!
她真的逃出来了!
心脏砰砰直跳,高兴得几乎要飞出来。
纪吟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睡去。
拥着暖暖的汤婆子,她睡得又香又沉,一觉睡到下午,连做的梦都是开心的。
多日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纪吟在被子里又赖了会儿,才穿衣起身,来到大堂,拿了几个钱,叫伙计给自己上了碗汤饼。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刀削面,只不过因为面粉颗粒稍粗,口感没那么软滑,调料也稍显寡淡,但冬日里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已经是件十分幸福的事了,而且纪吟现在心情好,吃什么都开心。
大堂里还稀稀拉拉地坐着一些客人,大部分都是行商,也有些远归的路人,纪吟右前方,几人围着一张旧木桌。
他们应该是一起的,淡淡的酒香飘过来,几人吃着一碟炒豆子下酒,还有几碟素菜。
“我听说,北狼坡那边的路被雪埋了,好几支商队都堵在了路上,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呢。”其中一个人闲聊道。
“只耽搁时间还算好的,万一没地方投宿,大冷的天,晚上客怎么过夜哦。”
“还好我们出发得早,早早进城了。”另一个人感慨。
虽然不知道北狼坡在哪儿,纪吟却也生出些庆幸,自己这一路还算顺利。
她一边嗦着温热的面片,一边竖起耳朵听旁人闲谈,从中抓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个时代交通艰难,若论什么人消息最灵通,无疑就是这些跑商的了。
“我听说,我们陛下前不久领军去平城了,看样子是要跟秦国决战了。”
“那咱们能赢吗?”
“你这不是废话?”旁边那桌人听到这个疑问,不满地扭过头来,白了那个汉子一眼。
“我们陛下亲征,哪次没打胜仗!不说别的,单是前年,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只领两万兵马就击退了秦国十万大军,现在手里兵马更多,只会赢得更大,别说攻下并州,说不定连洛阳长安都能打下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说不定我们还能去洛阳跑商呢,都说中原富庶。”
“当年要不是慕容氏在我们背后捅刀子,我们鲜卑早就称霸中原了,哪儿能叫这些羯人猖狂至今?”
客栈里汉人鲜卑人混杂,纪吟来燕国一年多,从尤丽那儿简单学会了几句鲜卑话,配合着说话人的语气神态,倒是能勉强听懂一些。
她早知段伏归在燕国威望甚高,却没想到离了燕京,竟也能得到这么多人爱戴,而慕容氏,果然被无数人唾弃。
纪吟想,明知成功率不高,段伏成为什么还非要造反?
也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野心家,天生就不甘这么平凡地过一辈子吧,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纪吟摇摇头。反正她没什么野心,只想过自己自由的小日子。
话题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众人又聊起了旁的事,纪吟慢慢嗦着面片,继续听。
“诶,我听说芦花巷的林家最近好像出了什么事儿?”有人神秘兮兮地说。
“害,你说那林家啊,只能说那姓庄的不是个东西,他当初不过一流浪来的孤儿,差点冻死在路边,林家心善收留他,给他饭吃,还让他在店里当学徒,才一日日混出头来,最后林老爷子还把女儿嫁给他,结果,林老爷子才去没两年,就开始不当人了,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此话一出,众人也跟着唏嘘了两句。
天色渐渐晚了,各人吃完饭喝完酒,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纪吟的汤饼也吃完了,回到房间,稍微洗漱了下,又花了几个钱重新灌了汤婆子,这才睡下。
纪吟在客栈投宿了几日,一边打听城里的牙行,托牙行帮自己寻摸租赁个小院,毕竟一直待在客栈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冬日里生意少,难得有人找上门来,对方打起精神,很快就给纪吟介绍了几处符合她要求的屋子,带着她去亲自看了眼。
纪吟最后挑了个墙壁高厚,位置幽静的小院,看房子就知道周围的邻居家境都不错,或许还有城中大户,这样一来,附近的地痞流氓也少了,自然,如此好的条件,租金也较别的屋舍高三四成。
纪吟想到自己手里仅有的钱,有些肉痛,但最终还是租了下来。
她孤身一人在外,虽是男子身份,但以如今的治安来看,也不见得有多安全,这个小院看起来是最安全的。
第二日,她与那中人去衙门里签租赁合同,同样需要黄籍,还好她有。
租好房子,纪吟从客栈搬出来,添置了些简单家具。
终于安顿下来,她一边在城里打探消息,一边寻摸着该做什么养活自己。
她出逃时带了两只赤金手镯,还有几个零碎的金戒指和金耳环,别的珍珠宝石一类更加值钱的首饰一律没带,她怕不小心流出去,被段伏归顺藤摸瓜找过来,只有赤金的,熔了之后就无影无踪了。
金手镯是大件,她没有门路,处理起来也麻烦,于是离开前托成安帮自己把另一只也卖了,正好买黄籍花了不少钱,搭商队的顺风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先前那只镯子换回来的钱已差不多见底了。
临走时,她又偷偷给成家留了几两碎银和几串铜钱,现在身上也不过十几两银钱加些零碎的首饰,省着用的话,倒也够吃一两年了。
但纪吟哪儿能真等到没钱了才想办法呢,她开始琢磨起自己的营生来。
体力活儿肯定不适合她,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她会认字算数,如果幸运,给人当个账房倒是不错,可账房这么重要的职位,人家肯定更愿意用本家或是熟人介绍的,要不就要签身契,这点,纪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其实还有一项活计也适合她,抄书,亦或是把她曾看过的那些书默下来去卖。
原身受过教育,纪吟来了后继承她的记忆,读起这个时代的书籍来也没有障碍,先前在宫里无聊也常看书练字打发时间,读了许多普通百姓接触不到的孤本。
但这同样有个风险,一个人的字迹很难改变,这些书流传出去,万一哪天不小心被段伏归发现,她岂不是自己暴露自己?于是这条路也被纪吟排除。
除掉这些擅长的,她还能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