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介绍 首页

    奸臣洗白计划

  • 阅读设置
    第109章
      苏锦绣惊得上前:“六娘不可!未见夫君便掀盖头,于礼不合,恐犯忌讳。”
      盖头落地,露出巴掌大的娃娃脸。宋仙蕙有一双晶亮的眸子,鼻若悬胆,圆润小巧,笑时梨涡浅浅,虽非倾国倾城之貌,却胜在乖巧甜美,偏眉眼间又藏着不驯的桀骜。
      “真的?”她挑眉反问,语气朗脆,毫无惧色,“难道这盖头一掀,便会克夫?便是真有此事,那又怎的?”
      苏锦绣忙在唇前比了个嘘声,低声道:“六娘,这话只可在我面前说,万不能在崔澄或是长辈面前提及,免得落人口实,徒生事端。”
      这般推心置腹的关切,让宋仙蕙陡生好感,暗忖原是位坦荡磊落、性情真淳的姐姐。几番对答下来,宋仙蕙只觉苏锦绣待人一片赤诚,不似府中亲眷那般虚与委蛇,亦无世俗闺秀的矫揉造作。
      “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断不会因口舌之快惹长辈不悦。”
      言罢,她移步喜案前,取了碟中枣泥山药糕,小口细嚼,举止坦荡自在,全无新妇的局促之态。
      苏锦绣见她唇上嫣红胭脂被糕点蹭得晕开些许,平添憨态,忍俊不禁问道:“六娘,这喜房里当真无旁人凑喜?按京中旧俗,该有陪嫁丫鬟或是相熟女眷在侧伺候、闲话才是。”
      宋仙蕙端起青瓷茶盏,抿了口温茶:“那些人聒噪得紧,不是探听崔郎风月过往,便是絮叨后宅繁文缛节,扰人心绪。我索性都遣去外间了,落个耳根清净,倒也自在。”
      苏锦绣闻言,心中先前的隐忧顿时冰释。
      她原还暗忖,宋仙蕙身为侍郎嫡女,若只是个温婉恭顺、缄默不言的大家闺秀,嫁与崔澄这等浪荡子,往后怕是要受他风流性子的磋磨。如今见她这般敢说敢做、不卑不亢的模样,分明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倒像是一物降一物,想来往后崔澄,怕是要多被她辖制磨折些了。
      好巧不巧,苏锦绣这一日竟一下撞见了两边光景。
      一边是崔府喜房里,刚嫁作人妇、性情刚烈的正妻宋仙蕙。一边是醉春坊中,曾被崔澄宠得人尽皆知、如今落寞独坐的凝珠。
      她离了崔府,本是专程前往醉春坊探望故友玉笙。安尺素远走后,便将醉春坊托付给玉笙,谁料玉笙当年为情所缚,竟是个耽溺痴缠的情种,一颗心全系在诗人元徵明身上,不顾众友规劝,抛却坊中生计与过往荣光,与他私定终身、奔走天涯。
      原以为是愿得一心人的良缘,终究却是镜花水月的骗局。
      玉笙倾尽私蓄,甘为他洗手作羹汤、躬身奉囊橐,换来的却是元徵明的凉薄无行。他视她为予取予求的冤大头,坐享其成犹不满足,更惯于故作风流姿态,四处撩拨良家女子,半分真心也无。
      一朝梦醒,玉笙心死如灰,斩断情丝折返京中,寻回汴京重掌醉春坊。经此一劫,她再无儿女情长的痴念,眼底只剩历经沧桑后的清明坚韧,对天下男子彻底死心。
      苏锦绣掀帘而入,正见玉笙素手清点账目,一身绿衫罗裙褪去昔日娇俏,只剩利落飒爽。而堂下角落,凝珠孤影茕茕,那落寞之态,与坊外喜日的喧嚣格格不入。
      三方情状,痴男怨女,尽入眼底,情字最是无常,偏又最能磨人。
      雨后便是初晴,侯府庭院洗尽尘嚣,檐角垂珠滴沥有声,空气清润。
      苏锦绣临窗而坐,指尖拈着银针穿梭,案上搁着半成的小虎头帽,鹅黄绒球缀于四角,憨态可掬。
      一旁的兰涉湘身着宽松软缎褙子,正垂首细读卷泛黄的本草图经,孕中容色愈发温润,神态恬静。
      苏锦绣放下银针,拎起虎头帽对着光端详,转头对埋首书卷的兰涉湘笑道:“涉湘,你瞧瞧,给你腹中孩儿绣的,这般模样可不可爱?”
      兰涉湘抬眸,眼底漾起柔润笑意,俯身细看时动作轻缓,指尖轻点帽檐绒球,赞道:“你的手艺还用我来肯定吗?这虎头绣得虎虎生威,孩儿戴定是衬得眉眼更灵动。”
      苏锦绣摩挲着细腻绸缎底料,语气满是期许:“若是个男孩,这虎头帽正合宜。若是个女孩,我也绣好了软底小绣鞋,还有软缎套头珍珠小袄,到时候穿上,定是粉雕玉琢的模样。”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莫辞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奔来,衣摆沾了些草叶露珠,见了苏锦绣便躬身行礼。
      苏锦绣抬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莫辞直起身,气息微喘地禀道:“姑娘,荆王府方才遣人送来五位美妾,皆是精挑细选的才艺佳人,俱称是良家出身。侯爷临行前吩咐了,府中人事调度一概需先问过姑娘意思,小的特来请示姑娘,该如何处置。”
      苏锦绣闻言,拈着绒球的指尖微顿。
      前几日她容下楼迦叶,闻时钦那般闹别扭又服软求和的光景,犹然历历在目。
      她素来懒理府中俗务,大事体多由闻时钦定夺,琐碎杂务亦有檀溪嬷嬷处置妥帖,她只需过目颔首便可。如今莫辞这般急匆匆奔来,苏锦绣心中已然猜透七八分。
      果不其然,她顺着莫辞不自觉瞟向游廊的余光望去,只见朱红廊柱后,藏着一道身影,墨色衣袍的一角露在外面,被风轻轻拂动,那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模样,甚是滑稽。
      苏锦绣忍俊不禁,随手将虎头帽搁回案上,对兰涉湘道:“咱们去庭中瞧瞧热闹。”
      兰涉湘含笑颔首,扶着肚子缓缓起身,两人并肩踏出房门,往庭中走去。
      青石板路湿润微凉,倒映着天光云影,身旁草木含露,翠色欲滴,一路皆是清新景致。
      行至半途,恰遇一座攒尖亭,离廊柱后那道藏掖身影愈发切近。
      苏锦绣故意放缓步履,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穿透廊间风影传入那人耳中:“荆王府送来的五位美妾,我也不好贸然拿主意。”
      她顿了顿,刻意吊着语气,见莫辞神色愈发凝重,才续道:“这样吧,人你先安置妥当,不急于一时,另外,替我给你们侯爷捎句话。”
      廊柱后的闻时钦一愣,心里暗忖她莫不是要松口,强忍着冲出去的念头,屏息等着下文。
      苏锦绣与兰涉湘已走到庭中石桌前坐下,她抬眼看向莫辞。
      “跟你们侯爷说,他若敢收下其中一人,我便打断他的腿。”
      莫辞先是一怔,随即面露喜色,连忙躬身应道:“属下省得!这便去回话,定将姑娘的话一字不落地禀明侯爷!”
      他还未完全退下,苏锦绣便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句雀跃的问话。
      “阿姐要打断我的腿?”
      刚一回头,腰肢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猛地揽住,她整个人竟被闻时钦单臂抱起。
      闻时钦心花怒放,全然不顾亭中一众伺候的下人,仰头便在她唇上印下一记滚烫的吻。
      “你!”苏锦绣大惊失色,脸颊瞬间涨得通红,“都在这呢!”
      闻时钦因她那句醋话喜得发狂,全然不顾府中仆从诧异的目光,将苏锦绣紧紧护在怀中,竟是抱着她绕着侯府整整跑了一圈。
      周遭侍女小厮皆垂首屏息,见怪不怪,兰涉湘则坐在亭中目瞪口呆,望着抱着苏锦绣满院疯跑的闻时钦,手中茶盏险些脱手。
      “你快停下!”苏锦绣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声音带颤,“像什么样子!”
      闻时钦尽兴奔完一圈,才在一处叠石假山旁驻足,小心翼翼将她放下。
      他眼底亮晶晶的,满是藏不住的欢喜:“阿姐,你吃醋的样子真好!你说要打断我的腿,我心里欢喜得紧!”
      第92章 盼新婚 世事皆抛却,唯期……
      岭南道上, 凄风苦雨,缠缠绵绵。
      岑珩面无表情,满脸血痕未干,静静站在瘴林之外。
      他缓缓抬头看天, 天幕沉沉如墨, 一片迷茫, 竟不知何时才会破晓。
      “持玄……走吧。”
      耳畔传来劝说, 岑珩木然应声:“好。”
      别了瘴林深处那两座静静卧着的衣冠冢,他转身, 逆着风雨, 直回汴京。
      树欲静而风不止,木欲息而风不息。
      本欲敛锋藏锷,甘受流贬岭南之罚, 只求能换母妃与幼弟一世安隅。
      可早该勘破,帝王家无骨肉情, 权欲场少容身地。
      他怎会不知?皇兄雄猜阴鸷, 从来容不得半分威胁。可他偏生存了一丝妄念, 盼着血脉亲情能敌过权柄倾轧,盼着退让能换得一线生机。
      直到岭南道上的追杀猝至,他才从那点虚妄的期盼中惊醒。侥幸活下来的每一寸肌理,都刻着锥心的清醒,天意留他, 非为苟活。
      此仇不必再躲, 此恨唯有血偿。
      他不愿再化名为应不寐了。
      昔年敛锋藏芒, 遁迹玄门,险些让他忘了岑珩二字的分量,忘了自己本是龙章凤姿的天家皇子, 而非寄身烟霞的无名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