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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奸臣洗白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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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应不寐这才收了折扇挪过去,却只垂眼瞥了眼凳面,像只矜贵的孔雀,在掂量这板凳配不配他坐。
      苏锦绣看得分明,端起老板递来的空碗往桌上一放,笑道:“别摆谱,这儿的谷酿,比你道观里的冷茶香多了。”
      泥封一启,混着粮食醇香的酒气便漫了开。
      应不寐擦了擦凳子坐下,捏着酒碗打量时眉头微蹙,但也喝得干脆,一碗下肚无半分拖泥带水,哪有半分出家人的清修样子。
      苏锦绣托着腮看他,忍不住开口:“应不寐,你当真是道士?”
      她瞧得分明,这人除了初见时被官兵追得狼狈,这几日来店里骚扰,哪回不是通身气派?又与华韵阁老板娘是交心旧识,这般底气,怎么看也不似寻常道士。
      应不寐闻言顿了顿:“你以为,道士该是什么样子?”
      “自然是穿道袍,念经文,不食人间烟火。”苏锦绣顺着话头答。
      “穿道袍、念经文?”应不寐嗤笑一声,“这世道,那种真道士早被扒了皮喂狗了,你难道信那种样子货?”
      他正经不过两秒,又转了轻佻语气。
      “不过嘛,你要是喜欢正经出家人,我明日便去道观剃度,如何?”
      苏锦绣正端着碗尝那谷酿,听见这话,脑子里忽就浮出他光头的模样,一个没忍住,刚抿进嘴里的酒“噗”地喷了出来。
      初来时的嫌隙很快就散了,半坛谷酿也见了底。
      苏锦绣见应不寐朝自己身后笑得灿烂,好奇转头看,是对街卖花的丫头红着脸跑开了,他又自恋道:“哎,便是贫道真剃了度,恐怕也是这世间最出挑的光头客。”
      两人起身往外走,苏锦绣斜乜他:“是世间最花的开屏孔雀吧。”
      应不寐悄无声息凑过来:“孔雀开屏是为求偶,小娘子这话……是在暗示贫道?”
      先前就因这两人一俊朗一灵秀,惹得邻桌偷瞧了好几眼,此刻见他们低语模样亲昵,更是有人借着端碗的动作,悄悄抬眼瞟过来。
      苏锦绣用肘尖狠狠把他顶开,闷头就往前走,应不寐吃痛揉了揉胸口,还是追上不依不饶。
      “若真要贫道开屏……那今夜三更……鸿云客栈?”
      语气暧昧,笑意轻浮。
      这话彻底惹恼了苏锦绣,当她是什么人?再转头只恨不能把这花孔雀的毛薅下来,伸手就去揪他束发的玉簪,应不寐忙笑着告饶:“错了错了,是小的失言了。”
      苏锦绣懒得再理应不寐,先前欠他的人情还清了,犯不着多纠缠,于是在前面快步走,没承想迎面撞见了绣巷的街坊冯婶。
      往日里见着儿子归家总笑盈盈的冯婶,今日却愁眉不展。
      苏锦绣上前打了招呼,冯婶叹了口气,顺势说起来:“咱们这边的学堂,再过一个月就要遣散了。”
      “啊?”苏锦绣满脸惊色,“我怎的不知?阿钦也从未对我提起过呀。”
      “这学堂本就是先生好心开办的,读的又多是咱们平民子弟,一直入不敷出,实在撑不下去了。”冯婶无奈道。
      苏锦绣更急了:“那咱们绣巷这些想读书的孩子,往后怎么是好?”
      冯婶瞥了眼谢府方向,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也就谢家小郎君会投胎,听说谢家都花钱打通关系,准备送他去白鹿洞书院了。那私学府第,高门子弟都挤着去,可不是咱们能供养的起的。”
      苏锦绣心里门儿清,白鹿洞书院本是不收学费的,冯婶说的供养不起的花销,大多是往返的路费,从汴京到江州,山高路远,车马住宿哪样不要钱?
      可她更明白,书院里多是权贵家的孩子,阿钦若真去了,哪能真的只揣着路费就够?那些公子哥手里的书,不是坊间寻常刻本,多是精校的善本,一本就抵得上家里半月用度。笔墨也得是宣城的纸、湖州的笔,寻常粗墨粗纸拿出来,难免要被比下去。逢着同窗凑钱聚宴、或是换季添件体面的衣裳,这些看不见的花销,桩桩件件,都比学费更压人。
      冯婶说罢进了家门,苏锦绣还立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战。
      她知道闻时钦总是天未亮就着微光背书,夜里对月练武,还有去学堂接他时,先生拉着她夸“时钦是将帅宰辅之才,万不能耽误”,便不忍断了他的青云路,想着要多绣些活计,多攒些银钱,好送他接着读书。
      可一念头转过来,又怕他真读出名堂、入了仕途,将来重蹈覆辙,成了书上那遗臭万年的奸臣,又被杂记记录在册,到时自己这番苦心反倒成了祸根。
      神思恍惚间,一道修长身影悠悠然从旁跟了上来。
      应不寐早将方才那些话听了个真切,见苏锦绣柳眉紧蹙,神色忧虑,下意识抬手,想要替她抚平眉间的愁绪。
      苏锦绣冷不丁被他这举动惊到,往后退开一步,眼中闪过警惕。
      应不寐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问道:“很缺钱用?”
      苏锦绣撇过头去,语气冷淡:“与你何干?”
      应不寐却不在意她的冷脸,慢悠悠道:“本道是穷得只剩钱了,若有难处,找本道借便是。”
      有这好事?
      她强压下心底那丝被勾起的期待,神色平静,淡淡反问:“平白借钱,你有何条件?不妨直说。”
      “倒也简单,只需你陪我去见一个人。”
      苏锦绣闻言,心中冷笑不已,他只说去见人,又没说是什么人,万一去了是龙潭虎穴呢?
      思及此处,便懒得再与他周旋,转身时潇洒摆了摆手,抛下一句:
      “多谢好意,钱我自会想法子赚,不劳您费心!”
      应不寐望着她决然的背影,轻扣玉扳指,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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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白鹿洞 望眉头眼尾,谁欲说还休。……
      苏锦绣推开小院木门时,闻时钦正扬斧劈柴。
      少年宽肩窄腰,背影挺拔,袖口挽到肘弯,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劈柴的动作利落又稳,连呼吸都带着特有的蓬勃。
      他劈得认真卖力,没察觉苏锦绣进来,劈完便拢着碎柴往厨房走,灶膛很快燃起火,橘光映着他蹲身添柴的侧影,辉如壁上观。
      “阿钦。”苏锦绣走近,扶着灶沿开口。
      “嗯?”闻时钦应声抬头,眼里还带着干活时的专注。
      “你想去白鹿洞读书吗?”苏锦绣低头望他,轻声问,“你文理通明,过入学试想来不在话下。”
      若不让他去,不让他入仕,会不会永远是此刻模样,纯粹温实?
      没等他答,苏锦绣又低了声,带着试探:“只是家里……或许供不起。”
      闻时钦添柴的手猛地一顿,火星子溅在手背上,烫出几个红痕也没察觉。
      灶膛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高挺的鼻梁衬得侧脸线条愈发利落,那双总含着亮的眼睛,此刻像蒙了层灰雾,连光都淡了些。
      “嗯,我知道。”
      学堂先生前几日就说书院的田租被官绅吞了,下个月就要遣散学生,他知晓家里难处,就没同阿姐提过。
      “不去也好。”他突然抬眼冲苏锦绣笑,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清亮,“我去跟武场教头说,让他留我在那儿,管吃管住还能学功夫。”
      苏锦绣没料到他会这么豁达地接受,还做起了打算,就像去武场卖力气,比读书做官还要好。
      闻时钦又往灶膛添了块柴,火光映着他的笑颜:“以后我去外面挣力气钱,阿姐在家绣活,咱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在一起一辈子”这话落进耳里,总透着点说不出的怪,但苏锦绣还是轻声应了句:“好。”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闻时钦已经猛地站了起来,苏锦绣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他听完她那句“好”,像被喂了蜜的小兽,眼里亮得惊人,也不管手上还沾着柴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就往怀里带,搂紧了又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阿姐说话算话。”
      苏锦绣的发顶被他蹭得散乱,鼻尖贴到他坚实的胸膛,泛起细密的痒意,她抬手想推,手腕却被他顺势攥住,按在自己的心口。
      隔着粗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跳如擂鼓。
      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
      “武场的萧教头说我是块练武的料,还说我的太祖长拳学得快,往后谁也不能在我面前欺负你。”
      其实在这处落脚许久,除了何氏那次刁难,并未尝过半分被欺负的滋味,可他心中似乎总横着一道坎,像握着颗褪不去印记的石子,反复摩挲,反复提及。
      “等我练出真本事,就去给镖局押镖,走一趟镖,够咱们吃月把的。”
      闻时钦又说起以后的憧憬和打算,眸中光比灶火还亮,话里满是盼头。
      苏锦绣静静地在他臂弯里听着,鬼使神差地没再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