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路珩
不同于别家的小孩都是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大,围绕着各种温暖和爱。
路珩在过去六年的成长里,常伴左右的,只有自己的父亲和悉心照顾他的保姆。
在他的印象里,母亲总是被关在卧房,似乎生了一种,不需要去看医生的病。
她很美丽,也很憔悴,就像破碎的娃娃一样,没有生气,又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她不爱说话,她的眼神总是很呆滞,每天起床后就一直望着窗外的景色,似乎所有的自由,都被束缚在床头的那根锁链上。
她不喜欢周围人靠近,包括自己。被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小孩。
生来对情绪敏感的人,不止一次在小心翼翼地想接近母亲后,看到了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跟憎恨。
他很受伤,也很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对自己会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看到他,她就会立即变了脸色,就好像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又不可饶恕的事。
所以懂事起,路珩开始反复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也想像其他小孩那样,尽情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夜晚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她会唱着摇篮曲,给他讲睡前故事,温柔地哄他入睡。
然而这些事,都是爸爸在做。
尽管一次又一次看到妈妈眼里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厌恶,在每天放学后,路珩还是会按照惯例去到卧室跟妈妈打声招呼。
说了很多他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他有认真在学习,上课,功课也完成得很好。
今天学校里还上了美术课,他画了一幅画,老师还夸奖了他。
小小的身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说个不停,似乎在期盼着妈妈能给自己一点回应。
就像别人家的妈妈一样,摸摸他的头,夸奖他画得好,说他很乖,很听话。
可是她没有,她甚至当着他的面,把他辛苦画了很久的东西,直接撕了个粉碎。
看见满天的纸屑在空中飘散,他没有哭。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妈妈才这么讨厌自己。
听到动静的保姆匆忙进到房里把孩子抱走,似乎怕女人做出伤害到孩子的行为。
毕竟有过这样的前车之鉴,路先生也交代了让孩子少靠近她,架不住孩子就是喜欢粘着妈妈,没事的时候总往卧房里跑。
路珩不知道母亲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又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是不是因为生了病的关系,才会对自己这么冷漠,这么凶,这么残忍。
等病好了,是不是她也会像别的妈妈爱自己孩子那样,不会再打他,骂他,毫无理由对他发火。
他总是问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他。
自有记忆以来,他从未看过妈妈一个温柔的笑脸,饭桌上永远只有他和爸爸两个人。
爸爸安慰他说,妈妈只是生病了。
可生病了就要看医生,连幼稚园的小朋友都知道,可从来没见爸爸给妈妈找过医生,这样病怎么会好?
他希望妈妈能尽快好起来,这样就能跟她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爸爸只是摸摸他的头,说会有这么一天。
卧室里光线昏暗,窗帘紧闭,原本靠在床头休息的人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突然闭上了眼。
“一定要对孩子发火吗?”听保姆说,宝宝不过画了幅画想得到她的夸奖。
她毫无征兆地发火把画撕了个粉碎,还推了他,孩子膝盖都青了。
“我不喜欢他。”六年了,看着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眉眼逐渐像极了路言钧。
宁知棠对他的恐惧感跟憎恶感同样在与日俱增,粘人的程度也跟眼前的男人一样,但凡学了点技能,就喜欢跑到她面前卖弄,试图得到她的关注跟夸奖。
对这两张一大一小却如出一辙的脸,她只有厌恶、恐惧,恶心。
谁说母亲一定会喜欢自己的孩子?就算她再怎么努力想把他过去干的那些事遗忘,不要让自己对他的这种怨恨迁怒到孩子身上。
甚至多少次告诉自己孩子是无辜的,一看到孩子那张跟路言钧长得一样的脸。
一想到两人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鲜血,他所有的乖巧跟听话都像是平和的伪装,就算她知道一个不过才六岁的孩子,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别白费力气了。”早些年路言钧还不至于把她只束缚在床头的小角落里。
但那会她手上但凡抓到点什么利器,不是往他身上划,就是往她自己身上捅。
为了防止她再有什么自残的行为,他才不得不将她活动的范围一直束缚在这间卧房里。
房里肉眼可见没有任何可以致伤的尖锐刀具,连柜子角都被打磨得圆润光滑,细长结实的锁链紧紧锁住了她的脚踝,虽然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
但在有限的活动空间里,她依然可以自由徘徊,来回走动,照常吃饭,上洗手间,睡觉。
在这长达六年的囚禁下,虽然磨平了宁知棠求死的决意,时间再久,也消不去丝毫她心里对他的怨恨。
但路言钧不在乎,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他说过不介意以任何一种方式。
不管她是爱,是恨,余生都注定要和他这样的人纠缠到老、到死。
他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宁知棠也万万没想到,他竟能仅凭一纸荒谬的精神疾病证明,就完全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本应承担的七年刑期,不过拘留了一段时间,最后被硬生生改判为无罪释放。
法律的正义被如此戏剧性颠覆,他背后除了整个路家在支撑,肯定还有什么人在帮他。
六年来,恶魔依然披着一副完美的皮具,混迹在人堆里,像普通人一样照常工作生活,日日如此。
她觉得可笑,万念俱灰的同时,连同那份执意把他绳之以法的念头,也跟着变得苍白无力。
知道自己一辈子都逃脱不了他的掌控,被折翼的困鸟已经筋疲力竭,没有了任何挣扎的欲望。
“听话一点。”路言钧在她旁边坐下,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他动作缓慢的让人心悸,低语中流露出浓浓的病态跟痴迷。
只要她不再做出自残的行为,他也不是不能给她解开脚上这条链子。
“你难道不想见见你的妹妹?六年了,就不担心这个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过得好不好?”
路言钧笑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个说法并不对,如今她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们还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
长得像她,也像他,他和宝宝现在也是她的家人,有了比血缘更坚固的牵绊。
他从不放她出门,甚至出这个卧室,不让她见任何人,却偶尔,会给她带来一点外界的消息,是她关心的内容。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方修谦和你不一样。”所以宁知棠相信他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宁汐语不会落得跟自己一样的下场。
区别就在于,方修谦是人,而她面前正说话的,只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根本不具备任何做人的素质跟品性。
路言钧也不恼,她死气沉沉的样子,他每天看了也烦躁。
但她心里纵然对自己有再深的怨恨,可孩子终究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
他还那么小,稚嫩、可爱,世界纯净得像一张白纸,懂事,乖巧,听话。
孩子也不懂两人之间的矛盾,只是凭着本能想亲近母亲、讨她欢心,她不该把对他的这些怨气撒向这个最无辜的小生命。
好几次回来,路言钧都看见宝宝带着伤。
“无辜?”宁知棠冷笑一声,觉得自己的精神早已在这种被长期囚禁的生活而濒临失常,男人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他身上流着你的血,他姓路!他的父亲是个杀人犯,是个魔鬼!”他怎么会无辜!
她一字一顿,句句诛心:“我这么恨你,又怎么会喜欢你的孩子?”
“他也是你的孩子。”
“不是。”这个孩子的出生,是恨的产物,带着她所有的痛苦,恨意,无奈。
无法消解她对男人一丝一毫的恨,也换不来她对孩子一丁点的爱。
孩子是在持续被他强暴的阴影中降生,没有顾及母亲半点意愿,不曾给予她半分自主的权利。
他的存在,和他的父亲一样,从一开始就是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早在他强迫她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会有这个结果。
心疼孩子?那就让孩子离她远点,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到那张跟他父亲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