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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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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倒是和整间屋子的风格很搭,看似很有年代感,实际上勉强也能派上用场。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蒋惜文两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好好跟吾掠相处,别担心家里。
      蒋宜周回了个好,把手机放回床头,想了想,又拿回来,打字:“妈,你从我抽屉里随便挑一块手表给我寄来吧。”
      这次轻装简行,不想表现出自己生活多么滋润富足,所以他除了手机和银行卡,基本没带什么值钱的。
      最近懒得应付国内国外的朋友,他不怎么想看手机,也不想揣着手机走来走去。要是不小心掉在哪个犄角旮旯,那可真找不回来了,现在手机可是他和家里联系的唯一方式。
      可不带手机的话看时间又不方便。
      犹豫一秒后,他又把这段话删了。
      他不想给蒋惜文找多余的事,况且他才刚来,快递上哪取,这山沟沟里有没有驿站都是个问题。
      他打开房门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狗都不在,估计又跑到它主人那儿献媚去了。
      这狗子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上午好歹还等到蒋宜周起床才跑路,下午居然直接把看家的任务交给睡梦中的二主人。
      蒋宜周懒得跟一条狗一般见识,他想起午饭时吾掠的话,心里不由涌上一丝紧张和期待。
      吾掠的卧室与他的在斜对角的方向,正对着厨房,此时房门虚掩着。
      蒋宜周小心翼翼地推门,映入眼帘的光线比他房间里要暗淡许多,正对门的就是靠墙的原木色大书架,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书。
      接着蒋宜周就注意到,这个房间比他那个房间更大,有两个窗户,一个朝着院子,一个对着屋后的山林,都装着窗帘,此刻都拉上了一半,难怪比他房间暗。
      还挺南北通透的。
      床看起来也更大更舒服。
      虽然中午才感慨过“一颗善良的爱护弟弟的心”,但对比如此悬殊,蒋宜周还是忍不住喃喃道:“什么嘛。”
      算了,他才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毕竟吾掠比他吃的苦多多了,他来这儿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
      抛下乱七八糟的想法,蒋宜周走到书架前,开始仰头从上往下看。
      全是看书脊就长得像世界名著、乍一看名字他就不会感兴趣的大部头,倒是角落里有几本是关于绘画的,他抽出来粗略看了看,不是现代绘画,倒像是非遗相关。
      果然是曾经的县高考文科状元,虽然回家务农了,但品味依旧艰深。
      蒋宜周把书放回去。
      这也看不出吾掠除了看书之外还喜欢什么,他总不能买几卡车书,以此拜托吾掠答应他的请求吧?
      蒋宜周不由有些泄气。
      书架下面是双开门的柜子,他蹲下来,拉开一边柜门。
      里面依旧是书,堆得密密麻麻。书柜的底板似乎都快承受不住这沉重的负担,有微微往下沉的趋势。
      一眼望去,风格和上面的书类似,都是蒋宜周看一眼就够够了的类型。
      倒是最底下有个黑色边框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东西在一堆五颜六色的书脊里格外醒目。
      不像是书,是什么呢?
      蒋宜周懒得折腾,直接扣住边角往外扯,奈何上面压着的书实在太重,根本扯不出来。
      他索性一屁股坐地上,全身用力,才把那东西稍稍拉出来一截。
      等他认真去看,瞬间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是一双眼睛,黑色的瞳仁正冷冷地盯着他,仿佛恶鬼即将吞食猎物。
      不记得自己惨叫了没有,蒋宜周屁滚尿流地跑出房间,冲出正屋,冲进院子。
      原本在桂花树下打盹的土狗刚醒,正伸长前爪慵懒地翘臀拉伸,就见一个人影飞快冲了出去。
      土狗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的游戏,马上站直,兴高采烈地追上去。
      直到冲下山,冲到田埂边,被午后的酷日一晒,身上热起来,蒋宜周才感觉萦绕在心口的寒意渐渐散去。
      他腿软地坐到路旁的野草地上,慢慢反应过来。
      那估计是吾掠母亲的黑白遗像,被放在最里面,谁知被他翻了出来。
      唉,怪他手贱,被吓也是活该。
      他缓过劲来,抬头才发现土狗居然跟了过来,正在追赶路边采花的蝴蝶。
      没追上,它又回头瞧了瞧蒋宜周,见人类没有要玩的意思,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担心家的安危,转身朝着来路跑了。
      蒋宜周现在可半点没有和它抢着看家的想法,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也太晒了,他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草屑,举目四望,辨认出大樟树的位置,沿着土路慢慢走。
      走了十几分钟,离大樟树还远,有一条弯弯的小河流淌而过,水波上闪烁着细碎跳跃的光点。
      蒋宜周知道自己走错路了,前两次他可不记得经过了一条河。
      既然已经走错,他索性顺着草坡下到河边,洗了把手,然后踩着岸边的石头向河流的上游走去。
      沿着河道走,野草就越来越深。虽然是夏季,但河里的水量并不小,有一段高低差的地方聚积起一片水泊,蒋宜周谨慎地走回岸上绕开。
      又往前走了几分钟,隐约听见前方传来人声。
      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近,只见河流上游比较宽的水面上,正有七八个十几岁的少年光着身子在河水里凫水。
      注意到岸边的陌生人,男孩子们停下嬉闹和叫骂,其中一个皮肤最黑的少年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大声问:“你是谁呀?”
      “你们好。”蒋宜周朝他们挥手打招呼,“我是来这儿走亲戚的。”
      见他笑容无害、脾气很好的样子,男孩子们都放下了防备心。对他不感兴趣的,重新扎进水里扑腾起来,对他依旧好奇的则问:“你亲戚是哪家,怎么都没见过你?”
      “我昨天刚来。”蒋宜周笑了笑,刚被吓了一场,他现在无比乐意和活人聊聊天。
      “你是城里来的吗?”最开始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问道。
      蒋宜周听到其他人叫他“阿果”,不确定是哪个字。
      “是啊。”蒋宜周在岸上的一丛乌泡子树旁盘腿坐下。
      “哪个城市呀?”
      “G市。”
      阿果很感兴趣:“你是坐飞机来的吗?”
      “是啊。”
      另一个少年插嘴道:“你还没说你亲戚是谁呢。”
      “吾掠。你们认识吗?”蒋宜周道,“他是我哥。”
      少年们面面相觑,连正在玩水的几个人都停了下来,大家相互对视,最后还是阿果开口道:“当然认识。吾掠爷爷在我们这儿很有名的。”
      “爷爷?”蒋宜周目瞪口呆。
      “是啊,他辈分大嘛,和爷爷们同辈。”阿果道。
      提到这个,蒋宜周倒是想起来:“你们在这儿游泳,家里大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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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少年满不在乎道:“当然知道啦,我们每年都来这儿玩,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游。”
      蒋宜周有些好奇:“我刚从下游过来,那儿有一段比这儿更适合游泳,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少年人再次无声对视,最后还是阿果打破了沉默:“你不是吾掠爷爷的弟弟吗?”
      “是啊。”蒋宜周点头确认。
      阿果眼神复杂地望着他:“那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妈妈就是跳河淹死在那儿的?”
      第6章
      那天傍晚,蒋宜周浑浑噩噩地坐在河岸上,一直等到那群少年游完泳,才和他们一道从另一个方向回家。
      他不敢独自一人再从那个水泊边走过。
      一个男人的前任对他的现任会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呢?
      蒋宜周谈过的两任,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互不相识,所以没有参考性。但他看的那些修仙小说,蒋惜文平时看的宫斗剧,划花脸、废筋脉、堕胎,花样可是层出不穷。
      既然都想把对方肚子里的孩子直接流掉了,那么对于长大的孩子还能有什么善意?说不定在地下都恨不得爬上来咬他一口。
      蒋宜周打了个寒颤,甩甩头,把这些自己吓自己的乱七八糟想法丢出脑海。
      他爸爸那么一个气质儒雅的老知识分子,找的第二任老婆是他妈妈这样性格温柔大气的,前任老婆的脾气肯定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唉,都怪他爸,太谨慎了,临行前也不知道趁他妈妈不在的空挡,多和他说说前任的事,他又不会介意听八卦。
      一点都没有他机灵,真是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现在他只了解大概,细节全都不清楚,还怎么展开计划?
      蒋宜周有些苦恼。
      落日隐没在山的那头,暮色四合,田野间一片宁静,远远传来犬吠鸡鸣,村庄上空遥遥腾起炊烟。
      少年们朝他挥手告别,他们都住在村里,和蒋宜周是反方向。
      出来得急,蒋宜周没带手机,连现在几点都不知道。他仰头看了看天色,晚霞飘散的天幕像从两端的高山之巅扬起一大块斑斓的绸布,他一个门外汉也看不懂纹理代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