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日小满带着几盒新买的胭脂水粉回到芳菲院,就将李彻的书信递了过去。
看到上面是李彻的字迹,赵漫仪欣喜若狂,连忙拆开信封,只有寥寥几个字。
——傍晚,清韵茶楼。
这是要约她在茶楼见面?
可是,她根本出不去啊。
赵漫仪将书信叠好,塞到袖兜里,在房中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定定落在小满身上。
……
黄昏,日行渐西,赤色余晖斜斜撒落,透过琼楼飞阁,铺陈在芳菲院的角门处,一道婢子的身影闪过,顺着树荫下的鹅卵石径通往后门,低垂着头快步出了赵府。
待行至主街,赵漫仪才敢抬头,回眸见身后无人追来,她便小跑着直奔清韵茶楼。
赵清仪这会儿刚从铺子里出来,打眼就见她的身影一晃而过。
檀月俏月两个婢子也发现了,满脸诧异,“三、三小姐?她怎么穿着婢子的衣裳出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清仪知道她被方姨娘禁足的事,估摸着她偷跑出来是去见李彻,便打算跟过去瞧瞧。
才走出几步,迎面撞上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好在她及时停住脚步,似有若无的香气再次萦绕鼻端。
楚元河像是故意的,不避不让,就等她撞个满怀,见还差一点点,颇有些遗憾,“赵大小姐脚步匆匆,是要赶去哪里?”
赵清仪没他的厚脸皮,慌忙后退,与他保持距离,“没什么,巡视铺子而已。”
她的刻意疏离在楚元河的预料之中,但胜在他心态不错,这会儿还笑吟吟的,“你若不忙,这次轮到本王邀你看场戏,如何?”
赵清仪忽的想起茶楼那次,有人特意送了块玉佩,她眸中微愕,“原来是你?”
楚元河不置可否,侧身让路,折扇朝前轻点,“有好戏看,不一起吗?”折扇所指之处,正是赵漫仪先前离开的方向。
赵清仪略一思忖,抬脚往前,两个婢子也急忙跟上,不时交流起眼神。
楚元河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弯起唇角。
不消片刻,他们就到了清韵茶楼,楚元河领着人直接上到顶楼。
这会儿楼里灯火通明,哪些雅间亮着灯都能看清,此刻天字一号与天字二号雅间都有人。
赵清仪下意识蹙眉。
掌柜过来小声解释,“大奶奶,这雅间是郡王殿下……”
虽说这间基本是留给赵清仪独自使用的,但偶尔楼里来了贵客,掌柜还是会将这个雅间腾出来供贵客使用,以示尊敬。
情理之中的事,解释清楚了,赵清仪不会生气。
等楚元河进去后,掌柜复又凑到她耳畔低语,赵清仪听罢只递了他一个“见机行事”的眼神,掌柜便意会了,默默退下去。
赵清仪这才抬脚进入雅间。
雅间地面铺了五蝠献寿绒毯,四周皆挂了绘着锦绣山水的壁障,一道漆嵌百宝屏风将雅间隔作两面,里头靠窗设榻,是她从前喜欢坐的位置。
此时屏风后有位内侍正在煎茶,看清他的脸,赵清仪就认出了他,果然是李素素落水那日,过来给她送玉佩的福贵。
楚元河先落座,福贵便将煎好的两盏茶端上来,一盏是楚元河的,另一盏自然是给赵清仪的,端上茶后,福贵自觉退到了屏风后。
檀月与俏月还在一旁,警惕着楚元河不敢离开。
赵清仪猜到他今日找自己是有要紧的事,便吩咐二人先出去,横竖就隔着一道门,加上茶坊是她孟家的产业,楚元河不能做什么。
两个婢子得了吩咐,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出去,福贵也不例外,雅间里只剩赵清仪与楚元河面面相觑。
赵清仪不想耽误时间,“郡王邀臣妇前来,看的什么戏?”
话音刚落,忽的就听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只是没一会儿,说话之人似乎没谈拢,爆发出一声女子不满的娇呵。
那声音赵清仪并不陌生,是她三妹妹赵漫仪。
只是那呵斥仅仅一瞬,便骤然消失了,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再发不出半点动静。
“这便是本王要请你看的好戏。”楚元河身子前倾,用折扇掩唇,“你难道就不好奇,他们在说什么?”
赵清仪沉默,但眼神中不时溢出的冷意足以表态,楚元河走到墙壁处,冲她招招手。
赵清仪略一犹豫,走到他身边,就见楚元河将耳朵贴了上去。
赵清仪震惊,他一个郡王,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听墙角?
内心如此想着,身体却不受控制,竟也学着楚元河的样子,把耳朵贴了过去。
“……”
隔壁雅间中,李彻险些被赵漫仪吓到魂飞魄散,他用力捂着赵漫仪的口鼻,压低了声,“你先别激动,我不是来逼你的。”
看来先前又是在讨论做妾的事。
赵漫仪看清男人脸上的小心翼翼,那摆明了是她见不得光。
她委屈,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让泪水滑落,砸在男人的手背上。
李彻扫过手背上的泪水,眼眸黯了黯,捂着她的力道缓缓松懈,“漫儿,我说到做到,正妻之位,早晚都是你的。”
他发誓,这句话他是真心的,只是在此之前,需得赵漫仪受委屈,这后半句他自是咽回了肚子里。
赵漫仪深吸口气,虽也有意压低声,却抑制不住声音里的急切,“你既如此说,怎么还不快些毒死那个女人?”
“只要她死了,不仅她几十万嫁妆是你的,我嫁过去之后,我的一切也都是你的!”
禁足多日,这是赵漫仪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只有赵清仪死了,她和李彻才能如愿以偿,光明正大。
“先前你母亲不是偷偷给她下药了吗?怎么现在药又停了?”
赵漫仪的话再次让李彻大惊失色,尽管屋里只有他们二人,李彻还是把她逼到了榻上,大半身躯压下,企图让她闭嘴。
“你最好小点声。”
他眼里透出警告威胁之意,“你和骏哥儿若想活命,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
赵漫仪被他制住,嘴上还不服气,“你敢做还怕我说吗?横竖做都做了,不如加大剂量,直接弄死她得了!”
自成婚起,李彻与罗氏就盯上了赵清仪的嫁妆,三年来,罗氏一直在她的吃食里做手脚,不过都是慢性毒药,郎中诊脉顶多说她身子虚弱,查不到毒药上面。
只要日久天长,赵清仪身子就会彻底被毒药侵蚀元气,一旦遇到什么事,或是生场病,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要了她的命,届时外人也只会说是赵清仪红颜薄命。
“你个蠢货。”面对赵漫仪的质问,李彻额角青筋凸起,没忍住低骂一声,“现在他爹娘都回京了,她若暴毙家中,你以为赵家人不会起疑,不会追究到底?”
而且他怀疑赵清仪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否则为何他这次回京,赵清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行事完全和罗氏在书信上所说的截然相反。
如今赵清仪又掌家,将揽月阁单独隔开,衣食用度都由自己的人经手,罗氏便没了下药的机会,眼看着,赵清仪的身子是一点点好起来了。
李彻心知肚明,再想动手不可能了。
而赵漫仪还不清楚李家的形势,只是她一连挨了两个人的骂,更委屈了,开始呜呜的哭。
李彻便又放缓了语气安抚,“好了好了,不过是费些时日,眼下她警惕着,等她哪日放松了警惕,药会继续下着,日子久了,她就会不知不觉病死过去,到那时候,你和骏哥儿就算熬出头了。”
隔着一道墙,赵清仪与楚元河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赵清仪浑身紧绷,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股火气更是在她胸腔里翻涌,随时要喷发出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身体不好是操劳所致,原来,竟是罗氏和李彻多年来持续不断地在她吃食中下毒。
就像上辈子,无论她如何看郎中,都只说她是身子虚弱,从来没人告诉她,其实她是中毒所致,以至于后来诰命加身时她猝然病重,她都没怀疑过是有人下毒暗害自己。
再后来,她得知李彻与赵漫仪的奸情,知道自己辛苦教养的儿子也是别人的,她才气绝身亡。
原来这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只是她对丈夫愚贞,对婆母愚孝,以至于蒙蔽双眼,看不清真相。
若不是她重生后夺回了掌家权,将一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怕她还要继续吃着有毒的东西,再一次稀里糊涂的“病死”过去。
赵清仪缓了很久,依旧觉得寒意阵阵袭来,让她四肢麻痹,动弹不得,她扶着墙,勉强支撑。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楚元河始终挂在唇边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令人胆怯的锋锐,紧抿的薄唇似有杀机暗起。
须臾,他又收敛了锋芒,转眸看向赵清仪,便见她一张明媚的俏脸煞白,染过口脂的唇瓣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