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顾湛生抬头看看正慢慢流进他身体里的药物，说：“我不会像昨天那样了。”
“我只是想见她,很想很想见她,我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他这句话不像是在跟何翘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昨天我和她说的话里全是没有用的话……”
……真是无药可救。
何翘背对着他,光是听着他说话,她就能想象到他此时是怎样一副面孔，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她开口道：“我打电话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见你。”
顾湛生无光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你为什么会有她的联系方式？”
何翘拿出手机放到耳边，转头看向他,一句话也没说。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句话不难回答,只需要说一句她叫人去查了严简忆的联系方式就够了，难的是解释她为什么要严简忆的联系方式。
她大可以用谎言敷衍他，可最终她选择沉默什么话也没说。
两人之间只有电话铃声，铃声响了快20秒,嘀的一声电话接通。
“喂，何翘女士？”严简忆的声音从开了外放的手机里传出来。
何翘看着病床上的顾湛生，尽力忽略他的眼神，开口道：“简忆,我想问问你能来见他一面吗？”
不需要说出他的名字，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她话里的他是谁。
大约沉默了五秒，严简忆少了客气的声音响起，“如果我说不能他会像昨天那样把我绑走吗？”
“不会。”何翘果断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向你保证过昨天的事不会再发生。”
“他出不去了。”
“这样啊。”严简忆的声音同样听不出情绪，没有不情愿，没有勉强，“行啊，我去见他。”
“您把时间地点告诉我吧。”
何翘：“我把手机给他，让他和你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
她走到床边，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给顾湛生，顾湛生接过手机，喉咙滚动两下，“喂，简忆。”
“你还好吗？”
严简忆：“……挺好的。”
“那就好。”顾湛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在你有空闲时间的时候来医院见我一面就好，如果你没时间过来，那我就过去见你。”
在一旁听着的何翘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在说什么？
顾湛生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自顾自地说：“我很想见你，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等你来了我慢慢和你说好吗？”
“嗯，明天吧，明天我就过去。”说完，严简忆直接挂断电话，顾湛生缓慢放下手机，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等到手机屏幕暗淡下去，他把手机还给何翘。
何翘刚伸出手，就听到他突然说：“妈，我活不了多久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再怎么配合治疗我也活不了多久，我不清楚医生是怎么跟你说的，但再怎么委婉，你应该也能听出来这点吧？”
“比起大部分的患者，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何翘的手一顿，随后她若无其事地接过手机，用平静的话语回答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别想这么多。”
“好好治疗，能活一天是一天，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了新的治疗手段，你的病就好了。”
顾湛生点点头，没有回话，沉重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许久，顾湛生再次开口，打破沉默，“我要和简忆结婚。”
名为沉重的池塘里突然被扔进了一颗和池塘差不多大
小的巨石，在被扔进去的一瞬，池塘里的水迅速溢出，等彻底进去后，池塘被填平，只有巨石旁边的水迹能证明这里曾经有一个池塘。
而这块巨石的名字叫做震怒。
何翘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那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身患重病的儿子，倒像是在看犯了错的下属。
“你说什么？你要和严简忆结婚？”
“你觉得她会愿意嫁给你？”
顾湛生打断她的话，“如果她不想嫁人，那我就入赘到严家，如果她只是不想结婚，那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跟我结婚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恢复单身状态了。”
“都这么多年了，当年我做得那么过分，她还愿意过来看我，她对我肯定还有感情，她会愿意和我结婚的。”
“就算不愿意也无所谓，我会想办法让她愿意。”
“婚礼无所谓，可以不办，但我一定要和她领结婚证，我要做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我要以她丈夫的身份埋进土里。”
何翘深深地望着他，很奇怪，病床上的人明明就是顾湛生，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儿子，但此时她没能在他的身上找到丝毫过去的影子。
她那个听话懂事的儿子好像从不存在。
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顾湛生绝对不会改变主意，如果她阻止，他只会做得更过分，就像昨天那样，不仅从医院里逃出去，还打伤了人，还把严简忆绑走了。
“你打算怎么让她愿意？”她问道。
顾湛生没回答，和她一样，他也沉默下来，没说话，没点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刚才他问她怎么有严简忆的联系方式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
一瞬间，何翘明白了，她知道顾湛生想怎么做了。
她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笑声里没有分毫的笑意，笑声在只有两个人的病房回荡，没人知道笑声响了多久，在笑声停下的时候，何翘转身离开。
在她离开病房后，顾湛生伸出手，费力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面摸了很久，他拿出一个金属方形盒子，盒子的盖子上有一只仿佛即将展翅飞翔的蝴蝶，蝴蝶的翅膀上镶嵌着对称的小钻石，他看着眼前这个精致的盒子，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上面的蝴蝶。
眼神眷恋地打开盒子，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出现在他的眼前，蓝宝石的旁边还镶嵌着大小不一的梨形钻石，他缓缓拿起这枚戒指，眼睛里倒映着蓝色宝石散发的光彩。
这枚戒指是他十年前就设计好的，在十年前的一个上午，他第一次见到严简忆，记得很清楚，那一面总共十六秒。
在见到她后，他像是被某种力量控制了，不由自主地跑回去，不由自主地设计出这款戒指，又不由自主地让这枚戒指从设计图里来到现实。
就连这个戒指的盒子都是他那一天一起设计出来的。
后来他开始关注她，慢慢了解她叫什么名字、她的年龄、她的专业、她的家世……她的一切。
在一切都准备好后，他才敢出现在她面前，从那一天起以后的每一天他都期待着他把这枚戒指送给她。
特别是在两个人在一起后，他每时每刻都在幻想他跪在她面前，掏出这枚戒指和她，诚恳真挚地和她说：“简忆，和我结婚吧，和我携手度过余生吧。”
中间他还设计了很多款戒指，求婚戒指、订婚戒指、结婚戒指……他设计了多少款他都记不清，但不管设计出多少，他还是觉得只有这枚戒指最适合用来求婚。
然而一直到现在，严简忆还是不知道这枚戒指的存在，那些能摆满一个抽屉的戒指也不知道。
他看着戒指上闪闪发光的宝石，这些照进他眼睛里的光芒变成了严简忆的电话号码，在他的脑袋里回放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如果他想他现在就能拿出手机，给她打去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和她讲述他满肚子的话，可是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吧。
…………
电话挂断之后，严简忆又开始思考起关于顾湛生的事，可能是受环境影响，她想的不是顾湛生想要和她说的话，而是顾湛生的病情。
于是在又一项检查做完，面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林医生时，她没问自己的状况，而是开口道：“你了解小细胞癌症吗？”
“小细胞癌症都有什么症状？”
林医生有一瞬的错愕，她看了眼电脑上显示出来的报告结果，很快确定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为自己问的，她安下心，把她知道的关于小细胞癌症的事一一说出来。
听到最后，严简忆点点头，和她想的一样，这个癌症对身体的影响很大，那就奇怪了，不说这个病本身的影响，顾湛生也治疗这么多年了，就治疗带来的副作用也不该让他有那样的力气。
所以他到底是哪来的力气，又是把她抱起来，又是把人打伤的？
总不可能是回光返照吧，他还没要死呢。
在她想这些的时候，林医生缓慢地讲起她的身体情况，讲述的过程中，她频频看向她身后的李萍、罗念。
然而李萍和罗念也不能向她解答，严简忆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不仅不能解答，他们也很疑惑。
他们知道的严简忆身边的癌症患者只有顾湛生。
她是为了顾湛生问的？为什么要为了他问这个？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