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仙辞

  第898章 北衡山行
  饮食方毕，裴夕禾饮下最后一口辛辣的酒液，不禁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美酒，佳肴，挚友。
  何其自在？
  明琳琅靠在椅上，闭眸养神，实话实说，她不似裴夕禾和赫连九城两个一般身具妖族血脉，故而这番虽然吃得远远少于她们，但还真是有些，吃撑了。
  她笑着叹了口气。
  而一旁的赫连九城化作真身，狐狸肚子微凸，舒舒服服地瘫在椅子上消食。
  裴夕禾化出神乌之身将这一座山头都能尽吞，此时自然半点撑胀感感也无，弹了弹金毛狐狸微晃的肚子，催促道。
  “你怎的还在此地休憩起来了？收拾收拾，该唤侍从来收拾餐桌了。”
  狐狸一个鲤鱼打挺，昂首挺胸转眼又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我准备好了！”
  明琳琅暗里运转法力，将吞吃入腹的灵膳尽数炼化，这才站起身来，说道：“如今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裴夕禾回道：“我取了天虚神州的坐标，是为了将狐狸送回去，他的族人正处于天虚神州当中，需要带回。”
  “不过反向的飞升之路将会暴戾非常，需要他踏足上仙境才可以，不然凶多吉少。”
  “如今既然得知了师兄的下落，那我现在就打算启程去寻他，或许他手里也会有和师父联系的法子？”
  裴夕禾看向狐狸，虽然算出了契机位于太光天域，但依旧过于飘渺，难以寻觅，只能是等候时机一至。
  既然如此，便先将能做的事情做了去，不至于虚掷时光。
  明琳琅叹了口气，说道：“这才是刚重逢便要分别？”
  裴夕禾哈哈大笑：“不妨和我一同前去，也算是游历四方？”
  与红尘俗世中洗涤真我，亦是修练之法。明琳琅适才晋升第一极境，根基扎实，若是多加磨砺，游历山河以增眼界，那也有十足益处。
  但她摇了摇头道：“你想必已经超脱上仙境，我自认战力不俗，但若是真对上天尊境的修士，那也是平添拖累，于你于我都无益处。”
  “待得来日，我定与你看遍大好河山。”
  裴夕禾自然明了，金眸稍黯，但也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也懒得说些陈词滥调，无病呻吟。我先前逗了那灵素小猫，惊动其背后的薛红花，想必现在已经达成我的目的，但暂时我还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需要先行离去了。”
  “如天问一脉修士前来向你问询，也无需回应，他们不会采取什么强硬手段。”
  明琳琅心中一惊，但也旋即点头，表示知晓此事。
  裴夕禾拎起椅上的狐狸，遂即身形融入日光当中，消散了去。
  明琳琅抬眸，透过雕窗缝隙而看向那正悬在当空的暖阳，会心一笑。
  ……
  薛红花紧赶慢赶，总算是寻到了薛无命。
  秃头老者正坐在摇椅上，边上临池，闭眸养神，右臂则是夹着竹制鱼竿。清风徐徐，竹叶梭梭，倒也有几分飘渺的隐士姿态。
  “小红花啦，咋了，为师不是同你讲过，做人做事嘛，最要紧的就是一个字，稳重！”
  薛红花白了这老头一眼，什么时候讲过？何况这哪里一个字了？
  他忙道：“师父，别贫了，我掐算之时发觉一人命轮无定，似真正地做到了跳出此片天地，你说会不会是，你想的那人？”
  薛无命猛地一惊，正要急忙起身，但是过于忙乱而致使鱼竿松开掉进池中，自己也是翻了个倒仰。
  “哎呦。”
  他叫唤了一声，但也在立刻用右手行掐算之术，眉心有第三眸睁开，八卦运转其中，藏有玄奥符文。
  薛无命站起身来，眸色发暗。
  “果真。”
  生灵命轮恰是为灯丝，而无形气运则为燃油，无论修行与否，都唯有两相结合，才能在这宇宙中燃起自己的一缕光亮。
  而命格强弱，气运厚薄，造就出如同漫天繁星中的明亮不一。
  薛无命咳了一声，喷出口血雾来，还残留的几缕发丝彻底飘落，头顶一片风吹荒凉。
  “日蘅啊日蘅，你这一手，可真是厉害啊。”
  “彻底跳出棋盘，执棋对弈，老夫佩服。”
  他眸中藏着莫名笑意，正要拂一拂自己的飘逸秀发，却触手光洁滑溜，顿时哀嚎出声。
  薛红花见怪不怪，在一旁将昆仑仙宗发生之事道来，薛无命这才定下神来，回道：“此事此局，非你我能左右，忘了吧。”
  随着此言一落，微风拂过，似无形的手将留下的所有痕迹复原。
  薛红花打道回府，而竹林小池，依旧是往日般的清幽雅致。
  ……
  裴夕禾身形气息都敛入日光中去，遁走得极快，这昆仑仙宗的护宗大阵本便是进难出易，她来到大门前，不曾惊动守门弟子便是顺利离去。
  待得身形重现，裴夕禾足尖轻点，凌在空中。
  “北衡山。”
  她口中呢喃，拿出先前在酒席上明琳琅赠予的太光天域堪舆图，其中五大势力的分划极为清晰，昆仑仙宗和安虚福地正巧毗邻，一路朝北，出了昆仑的边界城池再跨越个十几万里便可抵达北衡山。
  安虚福地分作十三脉，亦分主次强弱，初时唯有天问，沧流，鬼冥有天尊境修士镇压，但近年罗刹亦有一位新晋天尊。
  往上数数沧流也曾盛极一时，为脉首。但而后此脉衰败，虽有上端战力，但呈青黄不接之相，无优秀弟子承袭道统，近千年方有缓解。
  其余十脉并无证道阙的修士，裴夕禾便也不多留意。
  她扬唇笑了出来，师兄确实精明，这北衡山临近罗刹一脉，而罗刹和沧流向来不对付，近百载矛盾更是越演越烈。
  或许是因为自己当初在千龙飞屿中杀敖九泽的时候玩了一招祸水东引，当时嫁祸给了罗刹一脉的一个女修？
  不过这都无所谓，两脉争端对立加之灯下黑，此等遮掩再好不过。
  狐狸站在她的身旁，探出个脑袋问道：“大概要行多久？”
  “约莫一日？”
  狐狸应了一声，遂钻入寰天珠中去打坐修行。
  裴夕禾将银白珠子收入衣袖口袋，身侧悬出十八面银盾，骤撕虚途，遁入其中。
  第899章 昔日怨
  冯虚御风，千里缩寸。
  到达北衡山倒是要比裴夕禾预想之中更快，只约莫耗费了七八个时辰，不曾花上一日。
  她脚踏祥云，身居高处朝下看去，只见不知名的山脉如虬龙，盘踞绵延足有七八万里，高峰群立，青翠相缀。
  而北衡山并不高耸，藏于苍茫山林之中，周围还环绕着数座高凌剑峰，故而并不打眼。且随着裴夕禾眸中闪烁金芒，更可见有阵法纹路融于虚空，环绕山体，萦绕不散。
  赫连九城亦是伸出脑袋探查，不由得一笑道：“还真是稳妥，阵法分作两重，一重御守，一重遁走，这般即使是你师兄遇到打不过的对手，倒也有七八成的把握保住自己的安全。”
  这阵法得于裴夕禾留下的阵盘，帝歌所藏于阴殿中的自然是件件精品，威力不凡。便是天尊修士不用心留意，也不容易发觉这北衡山上的阵法异样。
  “看我的。”
  金毛狐狸嘿了一声，便是从裴夕禾的身旁跃了出去，他那条尾巴骤而延伸，凌空勾勒玄渺纹路，不过是两三个呼吸便是勾勒出了一道淡金色的符文，分明是小型阵法的凝缩。
  “我这‘破阵’不会损伤原有的阵法，但能开辟出一道入内的通径。”
  赫连九城身为神极阵师，自然能轻松应对，信手拈来。
  狐狸尾巴朝着那金色符文一推，当即便是将之融入了笼罩着整座北衡山的那层无形光墙之中，正如日出雪融一般，造出了个圆形坑洞来。
  裴夕禾和赫连九城见状便是朝内跃入，来到了北衡山上。
  只一踏足地面，竟然有行列规整的巡逻小队前来围堵。
  一个个修为不曾抵达仙境，缩小原形为成人大小，此刻正龇牙咧嘴地看向裴夕禾，为首的一个蛤蟆精怪上前厉声喝斥。
  “何方宵小！不知道北衡山是我们赵大王的领土吗？未经许可岂敢轻易踏入！”
  裴夕禾自踏足天尊，气息收敛如意，渺如烟尘，更像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自有返璞归真之象。这些妖族精怪难免见识浅薄，自以为此女想必是修为孱弱，气息这才微弱无比。
  裴夕禾瞧了他们一眼，“赵大王？有点意思。”她喃喃自语之时泄出几分血脉威压，顿而上位压制势如山洪，将围来的精怪都震得瘫软在地。
  她踏步便走，不曾上心。按照明琳琅所言，这山上的大多是妖族，并非人族栖息之地，更无上仙境生灵，那么裴夕禾便根本不需出手，单靠妖神威压便可横扫过去。
  待得裴夕禾走到了一处碧树青草所掩的简陋洞府之前，她这才停下脚步。
  整座北衡山仙灵之气最为浓郁的便是此处，她念力惊人，自然也能探查到赵青塘的气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波动，裴夕禾的面色也不由得和缓了些，眼中生出几分柔和。
  “这般气息波动，看来师兄正处在晋升九境的关键时刻。”
  洞府内的赵青塘一无所觉，正在全心修行。他的布置其实已经稳妥，两重阵法加上妖兵巡逻，但凡有风吹草动，便是上仙前来追杀，他也能及时反应，催动阵法遁逃。
  而天尊自有傲骨，还不至于自降身价至此，前来追杀一小小天仙。
  裴夕禾抬起右手，朝着洞府一点，顿而有股磅礴吸力迸发，以北衡山为中心，周围千万座大山的灵气尽数被无形的大道之韵所拨动牵引。
  七八个呼吸过去，此地灵气浓郁已然足以媲美一般的洞天福地。
  裴夕禾则静退一旁，等候洞府中人闭关完成，赫连九城则又钻回寰天珠中。
  ……
  复过六七日，洞府中的赵青塘只觉浑身舒畅无比，身周的仙灵之气不知为何变得格外充裕，但他自然不会浪费，引来洗涤他的血肉筋骨，打熬根基，直至八境固如金汤，这才朝着九境迈步。
  体内传来脆响，一念破境，元神小人亦放出清光，赵青塘睁开双眸，满是笑意，至此终于是踏入九境了！
  而突然，洞府外传来响动，他警惕地看去，却见门口巨石被金焰攀爬，悄无声息地化作了灰烬。
  女子身着青衫，眸带笑意地看着自己，说道：“师兄，好久不见。”
  赵青塘瞪圆了眸子，惊喜非常地窜出洞府去。
  “小师妹！你怎么在这？”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何况两人师出同门，情谊更是深厚。
  裴夕禾都不免神色有些激动，她笑着说道：“自然是你师妹我想方设法打探到了你的下落，前来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