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仙辞

  她不过是恰巧途经此地，念力席卷全城，发觉裴夕禾踪迹而心中生疑，特此查看一番，既是无甚发现，便也朝州牧府邸而去。
  此番前来，燕七绝身上自也肩负职责。
  而此刻转观包厢之内，姜明珠冷哼一声。
  “仙者，还是少食些好。”
  她板着脸重复了此话，而裴夕禾则面色如常，重新安坐入席，笑意明媚。
  “说的是，说的是。”
  此番燕七绝离去，姜明珠眸色微动，腰间一小葫芦晃动一二，荡漾出缕缕淡紫光辉，融入虚空。
  裴夕禾眸中微带讶然。
  好一番‘改换天地’。
  此术瞧着她们还处于包厢中，实则却被葫芦小界所笼，且那葫芦蕴有先天之气，纵燕七绝这等天尊都无法悄然渗透，除非强行将之轰碎。
  如此算得上有所保障，姜明珠这才言道。
  “你为何化名‘赵扶曦’，混入大乾太学？”
  她神色稍有担忧，续说道。
  “是有仇寇追杀？”
  姜明珠皱起了眉，却又笑骂道：“也就是你，只怕是没飞升便仇家一大堆。”
  “亏得你能在七绝天尊手下遮掩自身，据贞丰天尊所说，此人本名并非七绝，而‘七绝’乃其封号，她习得七种通天绝术，便放眼九大天域，亦是各方天尊中的一尊高耸神峰。”
  裴夕禾心中微暖，眸中笑意更明媚了些。
  她回道：“你且不消担忧我之安危，我化名处世，实则倒也确是为了躲开仇寇，有‘欺天符’护身，暂且无需担忧。”
  “我身后，也并非无所助力依仗。”
  姜明珠这便也颔首，笑着言道：“怎么着儿这条命也是你搭救的。”
  若无桃槐神树，残魂固然能于功德金光下轮回转生，且来世大得裨益，但那个人，又真的是她姜明珠吗？
  “我与明琳琅自当竭力争个圣子当当，届时如需助力，我们也可帮上一二。”
  昆仑仙宗历来有十圣子之位，地位超然，而既她飞升而来，自要有她姜明珠一位！
  裴夕禾金眸闪烁，心头温然一片，端起桌上酒杯，隔空相对。
  “不言谢。”
  姜明珠碧裙飘飘，笑意盈盈，亦执起酒杯，同之相碰。
  “饮酒。”
  这琼禹州所产的‘冰炭酒’味极醇冽，入肚便化作滚滚热浪，叫周身泛暖，两女不曾调用法力，自也面颊泛起些许红霞。
  那金毛狐狸则是尾巴摇得欢快，埋头在先前他所点的灵膳中，口中正吞吃着比自己脑袋更大几分的肉骨。
  姜明珠余光瞥见，一时忍不住道。
  “你这狐狸，未免太贪嘴了些。”
  谁料这金狐不曾松口，却以法力为基，发出声音来。
  “我在长身体嘛。”
  纵裴夕禾都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如非血脉蜕变，赫连九城怎会是如今一副幼狐姿态？
  算上一算，他都活了八九百个年头，还长什么身体？
  怕是横着长，顺带叫脸皮得些滋养，变得更坚厚几分。
  而姜明珠则也再不搭理这只狐狸，朝裴夕禾言道。
  “先前七绝天尊予你的那一滴建木精粹，你切记好好炼化。”
  “那应当是先前所提到的‘建木化灵’所诞之物，当是追捕时所得，她倒是大方。”
  “传闻中建木‘生天地之中，高百仞，众神缘之上天’，点化泥丸，或产生非凡变化，裨益巨大。”
  听得姜明珠如此言说，裴夕禾自也知晓其应当会带来些难以预想的好处，遂点了点头。
  那一滴双色精粹充斥极轻灵又端圣的气息，仅是念力触及，便觉受一番洗涤。
  她如今所修《道心种魔》正处于第四境‘万念生’，已久久未有所精进，对于那大成的第五之境‘天地由我’窥不得门路。
  或许这便是一点契机？
  第780章 暂定·混元变化
  裴夕禾思及此，心头生出几分惊喜。
  《山海经·海内南经》：“有木，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其叶如罗，其实如欒，其木若蓲，其名曰建木。”
  自太古有载以来，扶桑，建木，寻木，若木，便是无可置否的“四大神木”。
  她如今仙途畅快，化作先天生灵，皆乃那金乌神乡中的那扶桑神树所予根基，由此便足以一窥担得起“四大神木”，当具备怎样的非凡造化。
  而如今这一滴建木精粹，价值亦非凡，叫裴夕禾也得由衷地赞叹燕七绝出手阔绰。
  待得她寻个好时机，静神气清，再做炼化，细细体悟其中玄奥，说不定也可早日晋入四境，跻身天仙中期。
  瞧得裴夕禾眉宇间掠过的喜色，姜明珠啧啧两声道。
  “裴夕禾啊裴夕禾，你说你怎么就这般叫人艳羡。”
  “贞丰天尊将我带至此地，本也是想如能捉了那建木化灵，便分予我几滴精粹，结果你倒是比我先行得了此宝。”
  建木相传接连天地，有造化神工，她所行之道为“自然”，实则颇有相辅相成之意，若得精粹，对姜明珠裨益深远，可助她更深刻地体悟大道之韵。
  裴夕禾挑了挑眉，神色恣意，颇为无赖地道。
  “哎呀，瞧你说的，也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天纵英才，气运加身罢了。”
  姜明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此番两女相谈，桌上赫连九城也极快地清扫“战场”，此刻碗碟俱光，只一只金毛狐狸躺在桌上，圆溜的肚皮朝上，大尾左右晃荡，眯着一双澄黄的狐狸眼，显得好不舒快。
  姜明珠眼皮跳了跳，终是木着一张脸叫来了侍从，结账。
  侍女踏步而来，瞧得桌上食碟，也是双眼微睁，露出讶色来，听后厨说来了一桌能吃的，没料到这般能吃。
  她去过那玉质纸页，指尖一点，便自发结算，而后恭敬地道。
  “回仙子，此番共点三百七十一碟灵膳，十三瓶仙果饮子，三壶冰炭灵酒。”
  “共计十一万三千八百仙晶，承蒙盛惠，掌事特交代抹去零头，交付十一万三千仙晶即可。”
  姜明珠听得这数字，倒是神色安然不变，只暗地里瞪了身旁的金衣女修和桌上的肥硕狐狸各自一眼，却见一女一狐扭头看向别处，绝不同她对视。
  姜明珠自储物芥子中取出一枚白玉戒，细数仙晶入内，交予侍女。
  侍从细细清点，便行礼告退，自包厢离去。
  此番便是耗去了姜明珠上界以来积攒的大半身家，她心底轻叹一声。
  多么痛的领悟。
  她绝计不会再重蹈覆辙！
  裴夕禾自椅上站起，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多谢明珠此番盛情款待。”
  姜明珠撇了撇嘴，瞧瞧其模样，初见姜道友，宴请后便唤明珠，真是。
  倒一如初时。
  她澄澈如琉璃的眼瞳中转瞬逸出笑意，到底还是和声说道：“如今你是如何打算？我当回州牧府等候贞丰天尊，而你要去往何处？”
  据七绝天尊所言，贞丰最多两日便会归来。
  虽论及斗法攻伐，贞丰未必比得过燕七绝，但其证得木之道阙，论起感应建木，天然占据优势，燕七绝都可赠出一滴建木精粹，贞丰收获也绝不低于她。
  裴夕禾被此一问，摸了摸光洁如玉的下巴，心下思索。
  实则来此地因缘巧合，皆是那亭中青年所引。
  先前或有一二留谜的轻厌，但自那墨黑棋子在燕七绝的倒因为果下护住自身，裴夕禾便已再无所厌。
  如是留个谜底，便可多得一二护身之物，这般占便宜的事，尽可多来一些，裴夕禾绝不嫌多。
  因着受益，她如今对于揭破那谜底，倒也生出几分期待来。
  裴夕禾对姜明珠坦言道：“我本是自太学中接了诛杀榜而来，追杀一邪修，后遇神秘青年，给出道谜语似的箴言，叫我朝东南而来。”
  “这才行到琼禹州，恰至首邑城池。”
  “更巧的是，同你在此相遇。”
  姜明珠若有所思，问道：“是何箴言？”
  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
  这凡人界的俗语，倒是颇为应景，两女本便早有交情，裴夕禾便也不作遮掩。
  “那青年说道，‘根基不稳，然后发先至。契机在东南，凡人红尘，柿如意’。”
  姜明珠皱眉抿唇，说：“事事如意？”
  裴夕禾摇摇头。
  “同音字那般多，我怎知晓是哪一个字？不过这倒是最有可能的答案，如今我之打算便是走一步瞧一步，保不定时机所至，自然显踪。”
  姜明珠嘀咕了两声。
  “那你倒是可以自己去学几招占卜本事，说不定稍加掐算，茅塞顿开。”
  裴夕禾挑眉反问：“你怎的不学？”
  姜明珠理直气壮道：“你命硬，我可扛不住那五弊三缺。”
  这倒是事实，裴夕禾扬唇一笑，心头倒也盘算起此事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