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仙辞

  这渔村并不算小，来来往往百千户人家，街道上有着售卖各种杂货的小贩，更多的是叫卖海鲜小吃。
  周遭传来嘈杂之感，但也是生机勃勃的象征，这全然归功于明琳琅他们这些之前全力抵御邪种的修士。
  明琳琅带着裴夕禾来到了一处摊位上。
  她声音和缓，骨肉相称，肤若生光，一见便让人可知不是非凡之人，那摊位上的是个五六十岁数的老太，虽然带着衰老之相却精神奕奕。
  对着裴夕禾和明琳琅说道。
  “两位姑娘要些什么呀？”她语气干脆，不带丝毫的拖拉感，让人一听便知是个爽利人。
  明琳琅扬唇笑道：“婆婆，我们要三份烤鱼。”
  “好嘞，咱家的鱼可是今早老头子新鲜捞起来的，鲜着呢，我这就起锅，你们坐着等个几刻钟，马上就好。”
  她转身捞起三尾木桶中的鱼儿，利落地剖肠破肚，清洗干净后进行烤制。
  明琳琅和裴夕禾坐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耐心地等着。
  两人出色的容貌在这来往的人群中卓尔不群，但民风淳朴，倒也不曾有那些叫人厌恶的视线投来，只是偶尔好奇又惊艳地暗中打量两眼。
  明琳琅看向那正在烹饪烤鱼的老太，正在往鱼身上抹上酱汁和香油，有一股猛烈的香气在迸发。
  “这家店我儿时若是有空便会常来，当初族中老祖总是束着我，要饮用仙露，保持体质无瑕，牢记心经预备入道修练。”
  可哪里有孩童不贪嘴，不想玩闹？
  她每次侥幸溜了出来，最后族中之人也定是在小摊位上找到她的踪迹。
  “我还记得最早来到这里，这婆婆我当初其实叫的是婶子，还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如今已变老妪。”
  明琳琅厮杀邪种任务太重，这来到天海数年也不曾得过一丝空暇前来此地，如今也是同裴夕禾相伴同游，才突然想起。
  不出一会儿，那老太太便是逐一端上三个大盘子，里面的鱼儿被穿插在特制的细铁叉上，油脂烤制迸发的热度也激发了洒下葱花的香气，同酱汁的香浓融合。
  狐狸嗷呜一声从裴夕禾的肩头跃下，扑到了一盘面前，畅快地吃了起来。
  明琳琅抽出筷子，从盘中夹取了块鱼肉送入口中，鱼皮的焦香酥脆，肉质的绵软，入味的酱汁，微麻微辣，冲击着口腔，也让她心中生出了股慨叹来。
  “寸暑难留啊。”
  第455章 太衡山
  明琳琅不由得说出了一声慨叹，只觉心中生出股微妙感，凡人的一生何其短暂？
  她出身明家这样的修练世家大族，便是父母亲缘都无比浅薄，再到拜师昆仑，身边皆为修士，资质出众，更是直入内峰，所遇大多都是意气风发的天才修者，哪里会担忧寿元一事？
  可如今这老妪牵扯出她曾经的记忆，明琳琅突然就心有所悟，这时间岁月公正又无情。
  她幼时离家，如今归返，时光无情，昔年的三十妇人已成老妪，在时间面前，似乎只有修者才有争夺的一丝权力。
  但修士的寿元也不是永恒的，纵使是见长生的修者，也仅仅是万载长生，而非不死不老。
  人族修士踏上修行一道便是夺天地造化，同上苍争命。
  哪怕终有一日容貌老去，寿元耗尽，深埋黄土之中是人的定数，明琳琅却想打破这个命数，或者她不愿因此而死，
  她想要以自身的这条命同上苍搏争之时亡去，也不愿残喘待到寿元耗干。
  这种蓬勃的斗志叫其体内的杀戮剑道都在震鸣，似乎要裂空而去，直指苍天一战。
  裴夕禾瞧见明琳琅似乎如有触动，右手悄然掐指施了个法决，将其气息和周围人隔开，也是个简易的障眼法，叫他人不发觉此处的异样。
  她颇感无奈，自己也是悟性极高之人，不过这等突然领悟，都和一些气机和缘分密不可分，也就是大家常说的“缘法”。
  明琳琅吃个烤鱼能被触动某一处，叫心境更澄澈几分，裴夕禾自己吃着烤鱼就只能尝到这味道而不由得慨叹一声。
  “真香！”
  “真好吃！婆婆，再来一条！”
  老婆婆被障眼法所惑，眸中的明琳琅还在大快朵颐，听得裴夕禾的话语应了声“好嘞！”
  她心情很不错，前些年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时有商贩通行，有游客赏玩，她这小吃生意一直都极好，可是前几年突然就变差了，外来人一下子就少了不少，大多是村中的人来买。
  可这村子里的人天天吃鱼不腻味呀？加上这村镇临海，家家户户哪户人家没有个人会捕鱼烹制鱼儿？
  她因为这生意太差其实都想不干休摊了，如今却突然好起来，外来人开始变多，实在是稀奇。
  狐狸听见裴夕禾的声音急忙用尾巴扯了扯裴夕禾的衣袖，狐狸眼睛像是闪着光似的。
  裴夕禾遂道：“婆婆，再多加一条，要两条。”
  “成！老婆子这就做。”
  明琳琅逐渐从那点独特的感悟中恢复过来，裴夕禾也就撤去了法决，埋头吃着，她的动作比明琳琅要不羁得多，没有用筷子，而是用手直接拿起来啃。
  但是细看便能发现她的手上不曾沾到半点油星，干干净净如白玉般，吃起来极为洒脱，凡有细小的鱼刺也被真火之力暗中焚烧成无，一口下去全是鱼肉焦香。
  或许是受到裴夕禾的影响，明琳琅也放下筷子，灵力包裹手掌吃起这鱼来。
  明家大族自她幼时就教导饮食上的注意事项，要不落贵女风范，不得粗鄙俗蛮，可此刻明琳琅只觉得爽快，大口吃着，心头生出了股满足感。
  最后她共吃了三尾烤鱼，裴夕禾吃了五尾，狐狸更是吃了七尾，一共十五条大鱼，每一尾都有近两斤，把那老太太吃得心里直犯嘀咕。
  周遭的行人也有些围聚的态势，毕竟两个均称得上天人之姿的女子吃了远超常人的食物，难免好奇又心生猜想。
  赫连九城唇角上的皮毛沾染上了些黄色的油星，倒也不用裴夕禾出手帮他擦干净，随爪使了个净尘决就又是白白净净一只狐狸，不过刚刚闪烁的一点灵光在周遭人群的眼中无异于水入热油般。
  “是修士啊！”
  “咱们这小地方怎么来了两位修士啊，还是两位仙子。”
  明琳琅站起身来，掌心一点灵光逸散开去，洒落一地，轻而易举地将这些人的相关记忆从脑海中模糊了去。
  这对修士无用，只对凡人极为有效，不过是个粗浅术法罢了。
  一晃神，众人从混沌到清醒，并未发觉什么异常，各自回到该行的路上。
  那老太太在摊位上揉了揉脑袋。觉得自己刚刚好像遗忘了什么，瞧见两人都已经起身，明显是吃完了准备走了，前去清点。
  “一共是十五盘，每一盘是十八铜板，这一共是，啊，怎么，怎么就吃了十五尾鱼？”
  这才两个身形纤细的姑娘加一只幼小模样的狐狸，怎么吃了这么多，她突然反应过来。
  明琳琅突然才想起自己自己身上未曾带凡人流通的货币，若是给了灵石，哪怕一枚下品也足以置换千金，对着老婆婆只怕是祸非福。
  横来之财保不住可就是飞来横祸。
  裴夕禾却笑着走上前，从日月小界的矿脉中早就寻了处银矿取了些，正是可以流通的碎银，将之交到了老妪手中。
  “啊这，这太多了。”
  老太太有些惊讶，正欲再和这两姑娘分说却不见人影，一时愣住，握住了那碎银。
  修仙界中其实依旧是修者数少于凡人数，但凡人同样知晓有着修士存在。
  想起两人像是云阙仙子般的容颜，她心道只怕是遇上那传说中的修士，没想到她老婆子老了老了还有这样的福气。
  回家可得和老头子好好显摆显摆，修者都说她做的烤鱼好吃嘞。
  ……
  施法一跃几里出了渔村的范围，在道路的分岔口上有一左一右两条道路，明琳琅正欲从储物戒中拿出地图查看再做打算，裴夕禾却制止了她。
  “哎，咱们本就没想过具体要去哪里，不过是历练，哪里不是？不妨随便选一处，咱们走到哪里是哪里，成不？”
  明琳琅自然是应允，回道：“那我们便走吧。”
  裴夕禾肩头的狐狸吃了个七成饱，如今懒洋洋地养神，听见他们所说，便道：“不如走右边呗。”
  两女便是踏上了这右边的路，而路上才打开了地图，遂知晓了此行所去的地方，乃是东域的一座颇负盛名的仙山。
  太衡山，横跨数万里，连绵纵横，暗合地底灵脉，一方天然风水汇聚，可谓是造化钟神秀之地。
  第456章 山君
  以步行在山间，裴夕禾和明琳琅花了三四天才初入太衡山的境内，他们正站在一处山峰的山巅之处，迎风而立，顿时觉得有一股混着浑厚的土行之息的灵气扑面而来。
  那连绵的山峰，丛山峻岭，往上看去，高处有着缥缈的云气雾霭包裹，天穹上有日照射，偶有几簇日光从云间穿射而出，经历折射便有了七彩霞光流转的景象。
  再往下看，时令正值夏日，只见青葱树木，林海滚滚，于风吹中如浪潮翻涌，她们的视力惊人，甚至能瞧山脚那一圈圈安局的村落，城镇，以及几件高立着的佛塔庙宇。
  裴夕禾吸了口气，觉得风吹于身，满目苍翠，也别有野趣。
  再以自身之眼观看这天地间五气运行，便见那代表的五行之土的黄色尤为浓厚且在天地气息循环中占据主导，她便明是此地大地之力旺盛无比，和灵脉相通，化作蓬勃灵气冲天。
  赫连九城也在观摩山川的地理脉络，在他这天极阵师的眼中此地地脉走向乃是一处天然阵法，呈现聚灵，锁灵，升灵三阵之态，也不怪此地灵气荟萃，隐有成就一处洞天福地的前兆。
  天然阵法倒是叫狐狸心中有些许揣摩，不由得顺着思路继续思考，这种自然的韵味浑然天成，他想要将之融入到自己的阵法中去。
  明琳琅却感觉到自己的千秋剑有些许的异动，心底生疑之时唤出了本命剑。
  长剑破空而出，引起裴夕禾的赫连九城的注目。
  明琳琅眼中也闪动着错愕和疑惑，道：“千秋剑突然产生了一股异动，我便将它放了出来。”
  身为千秋剑的剑主，她倒也不是完完全全地了解这把剑。
  它传自天海明氏，追溯其历史足有万年，早就不可考究，在时光流逝的冲刷下却也尚未褪去自身的不凡。
  若此剑是神物，便可衍生出剑灵和明琳琅进行实际清晰的沟通，只可惜它仅为法器巅峰，灵性斐然，此刻发出剑鸣似乎在表达自己的迫切之感。
  裴夕禾蹙眉思索一二，随即舒展眉宇道：“会不会是有什么千秋剑需要的东西？它本是法器顶峰的存在，若是碰上合适的机缘只怕能蜕变为神物。”
  神物，是天虚神州记载的最高层次，可称作天地间最为极致的兵器，传闻之中便是仙人都难以拥有神物傍身。
  裴夕禾拥有金乌传承，自然知晓神物中也有后天神物，先天神物，造化神物的划分，不过等天光在她的蕴养下晋升为神物，只怕还需要百千载，自不必多说。
  听得裴夕禾的话，狐狸觉得确有几分道理，不过神物难得，像是他这等出身上仙界的天狐一族都仅有一道法器“坤镜”傍身，千秋剑要想完成蜕变哪有那么容易？
  明琳琅拧着眉头，正沉下心神同这千秋剑中已经蕴养出的不俗灵性沟通，希望得到更确切的回应。
  片刻后她才摇了摇头道：“似乎并不是。”
  身为剑主，她能清楚感知千秋剑虽然同神物仅差一丝，可要弥补这一丝差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天虚神州身为小千世界恐怕是颇为难寻的，她本以为会在自己飞升至上仙界才会有机缘出现。
  最开始听到裴夕禾的猜测她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些暗喜，但同千秋剑中沟通后便知晓并非如此。
  “似乎是它在提醒我，有什么东西一定要得到，对它自身倒并无什么能发生蜕变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