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仙辞

  天尾真魔的神通和时光之力叫她对于这世间的运转法则有了清楚的了解。
  想要改变过去，相当于无数小千世界，甚至上仙界都得因此重归初始，莫大的因果和牵扯，从未有人做到。
  而未来从来没有已定的。
  一个小分叉就会导致完全不同的走向，最好的比喻就是一根有着无数分叉的时光线，当发生之后，这些分叉便会消失，意味着已经确定的过去只有一个，全部分叉被归拢成为一根。
  这大阵，就算能照出过去，可所能具显出来的未来又是哪一个未来？
  知道之后，那个未来会否发生？究竟是现在决定未来，还是未来影响了现在？至少裴夕禾此刻的境界参悟不出，只是单纯觉得，一切都立足脚下。
  所以狐狸说是否想要看看往昔未来的时候，她兴致不大。
  赫连九城瞧着她没有很想要一观，接着说。
  “我刚刚顺着阵法窥见了一角时光法则，虽然耗费损伤了我的一部分心神，但也窥清这阵法的驱动之术，或许这背后之人就是想要我们一见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呢？”
  “要不我先看看，之后你再试试？只要法门得当，这阵法就不会发动杀机。”
  说到了这里，裴夕禾点了点头，确实不错，或许那洞府主人算计了那么多，就是想要他们驱动这阵法，看见自己可能的未来？
  她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道心坚韧不摧，就算窥见了那过去未来也不会影响自己。
  不过狐狸难得愿意打头阵，想来是同为阵师，对这阵法极为好奇。
  “好啊。”
  她点了点头道：“去试吧，我替你护法。”
  赫连九城的身后九尾晃荡，狐身闪烁白金色的光晕，骤然身上的化神法力全数爆发而出，朝着阵法的节点涌入。
  七十二个阵法节点各自爆发出了一阵幽暗的银辉。
  顿时凝结在了一团，幻化出了一面银色大圆镜，落在赫连九城的身前。
  他圆溜的大眼看向其中，刚刚沾染的血迹被法力清扫干净，此刻又是干干净净一只狐狸。
  裴夕禾落到他的身后，也放眼看去，就是寻常的镜子一般，映照着两人的影子。
  “要挥出一道蕴含自身气息的法力，开始对过去的观测，而点落自身一滴精血，便可以之为描点，从而定位未来之像。”
  他挥出了自身的法力，顿时那镜面之中便是如泛起波纹般颤动起来，赫连九城窥见了自己从一只幼狐诞生，天生九尾，生来就被老祖宗带在身边教养，直到被送入神隐境的大罗天宗遗址，守护《天光无极》，一直到了今日。
  他看完之后，确定阵主没留下暗手。
  随即伸出爪子，一点精血渗透皮肤毛孔而出，正要挥出的时候，裴夕禾出声断了他。
  “我参悟过时光之河和其法则，过去恒定，未来无限，你看到的未来可能只是无限中的一个，不一定发生，莫要扰乱自己的心绪。”
  这是裴夕禾对他的提醒，个人的景象似乎只能自己看见，刚刚狐狸的过去，她并未看见一星半点。
  但她看得出来，就算生就玲珑心，这狐狸经历的未必有自己多，尚且青稚，若是被未来扰乱了自己的心境，对于其影响极大，故才出言提醒。
  狐狸知晓她的好意，点了点头，这才挥爪将精血掷入那镜面之中。
  他紧盯着其景象的变化，直到看完，身躯在发抖，眼中露出猩红，心中反复默念着裴夕禾刚刚所说的未来无限，一切未必发生，这才堪堪稳住了身躯不掉落在地。
  裴夕禾瞧见了这只狐狸身上的变化，刚刚观看镜中的时候身躯颤抖，几次险些失态，此刻也是心神不守，随即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测。
  她顿时指尖凝聚了一点银紫光晕，种魔念力可以营造出无尽心魔幻境，但也可以清心静神，顿时点在了狐狸的脑袋上，安稳其波动的心绪。
  “回神了吗？”
  裴夕禾瞧见狐狸点了点脑袋这才放下些担忧，她不曾问他看见了什么，只是再次开口。
  “我本来是早夭之命，但也活到现在，只有已定过去，没有已定未来。”
  这一句话明显安稳了其心神，狐狸看向她，露出了感激的神色来。
  随即赫连九城眸色复杂，沉默不言。
  裴夕禾内心叹了口气，这样的表现，只可能在他看到的未来之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他自身，他族脉，刚脱离幼崽期的狐狸只可能有这两个方向。
  阵法追溯，不能做手脚，未来无限是正确的，但也意味着看见的有可能发生，只能看这狐狸如何防备了。
  她挥出了一丝法力涌入银镜之中，裴夕禾很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过往。
  在凡人界出生，身负灵根吸纳稀薄灵气滋养肉身，这才能天生强健，气力不小，一直到当初发生的事情再一次在她的眼前上演，飞速地掠过，牵不动其一丝心绪。
  拜入昆仑外门，然后逐渐发生过往的一切。
  在浮现之时，脚下的大阵诸多的阵纹开始崩裂开去，这是窥看九九至尊命数的反噬，就是其布下法阵的阵主都会折损寿元。
  可突然裴夕禾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镜中的那个人和自己所经历的开始有了偏差。
  她进了神隐境，喜欢上了陆长沣，而陆长沣是因为自己和明琳琅的那几分相似才与自己在一起？那个裴夕禾没有认真修习，三灵根的弊端叫她放弃了原本的坚持，开始一昧靠吞服丹药提升修为，陆家就是她的捷径。
  靠着吞服丹药终于是升上了金丹，但也止步于金丹，她开始无法遏制自己的嫉妒，朝着明琳琅几番出手，最后被明琳琅当着陆长沣的面一剑刺死。
  是的，因为在这个时间节点，那个镜面之中的裴夕禾早就死了，短暂的一生。
  看完之后，她沉着眼眸，眉宇之间满是肃杀寒气。
  “荒谬！”
  骤然想起了羲月曾说过的，她被压制的六九命格，多个线索突然在脑海之中连在了一起，她的心中产生了有史以来最深刻的杀意。
  是谁对自己的命数做了手脚！
  第354章 神州天崩
  裴夕禾心中烧起了一把火，怒气止不住地上涌，但越是如此，思考反而越是清晰。
  一切都联通了。
  就像她所说的，过去即是已定，这时光之阵所呈现出来的也并未作假，都是真实。
  裴夕禾本就是逆天夺命之人，那镜中所显的呈现，是按照原本的命数所要经历的，可随着她大日重生，早就跳出了五行，这镜像的过去本该随着更改为真实的过往，可没有。
  依旧是那早夭之命。
  唯有一个可能，有未知的存在对其做了手脚。
  她反复体悟在天尾那里所领悟的时光特质和当年的蛛丝马迹，这才做出了此刻这个大胆却又合乎逻辑的猜测。
  她的一道可能的未来被提前固化！
  未来具有无限的分支，这是因为一个念头，一个动作，都会有着千差万别的后果，任何人的时光线上，未来都有千个万个无法估量，它们有粗细长短之分，象征着发生的可能性。
  可若是有神秘手段，截取一道可能的未来线强行合拢收束，那就相当于把一个人的未来完全固定，因此，她才成了早夭之命。
  也是因此，裴夕禾生而具备的六九命格一直被压制，当年唯有进入小世界或者秘境的时候，才会短暂突破压制，叫她的气运强盛起来，机缘不俗。
  就像是已经写好了话本，她就是里面的角儿，只能按照那被固化的未来行走。
  可命运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也是未来无限的原因。
  裴夕禾是个活生生的生命，有独立的意志和思想，又怎么可能按照那话本而活？
  起点，终点，过程，两点一线。
  裴夕禾出生即是起点，早夭即是终点。她跳出了中间的被固化的未来，也就是那写好的话本剧情。
  直到那一段被固化的命运线到了最后的时间节点，她的终点就是早亡，所以在烈阳小世界，才会遭遇到那么大的杀机。
  到底有什么仇怨，才会以这种手段在她还未曾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算计？
  裴夕禾心口的那怒火逐渐熄灭，却生出了细细密密，滔滔不绝的冰冷杀意。
  不管什么原因，这背后黑手，都是她此生大敌！
  能够选择未来线强行凝固收拢，那实力不可估量，是证道阙的天尊？还是掌真天的真神？都没关系，裴夕禾心里想，哪怕道阻且长，终有一日，她会找到祂，斩杀祂。
  这是祂种下的恶因，裴夕禾会回报祂该有的杀果。
  那洞府主人付出代价叫她看到这些，留给她的那四个字，柳青辞？就是那黑手的名字？
  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既然助她看清当年的早夭之命的真相，这就是恩，这阵主想要裴夕禾诛杀柳青辞，那她就杀了。
  随着这些过去映像的呈现，脚下的时光之阵已经绷断了大片的阵线，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反噬，阵主哪怕相隔千万小千世界，也必然因此有所感应，受到损伤，但还可以顺利运转。
  若是祂不想裴夕禾继续看下去，自然会解除阵法的运转，未来只会比过去遭到更大的反噬，祂宁愿付出这样的代价，想要裴夕禾看什么？
  她的指尖自发渗出了一滴血来。
  那滴血液在镜面上荡漾开去，泛起涟漪，没有新的映像重新呈现出来，但从其中射出了一道光辉涌入其眉心。
  裴夕禾猛地瞳孔微缩，拳心不自觉地收紧。
  身临其境一般。
  刺鼻的血气和腐烂的酸涩杂糅出的气味叫人想要呕吐，漫天都是暗沉的红色，像是被鲜血染就的一般。
  硝烟的气息，她听见了怒吼，哭泣，咒骂，勉励，但被一声声巨大的爆炸轰鸣逐渐掩埋，漫天的法力匹练，层层叠叠的邪种身影，在彼此厮杀。
  那些邪种有的来自于无尽海底，又有的掀开层层地脉，从大地深处爬出。
  它们有的吞噬魂魄，有的撕咬血肉，有的啃食骸骨，无论是人修还是妖修都无一幸免。
  天地成了屠宰场。
  裴夕禾一刹那想要出手，但却落个空，她接触不到任何东西，是了，这只是一条可能发生的未来线。
  可是突然，一道粗重的破碎声，她抬眸看去，便是裴夕禾也不由得心底发颤，是天幕，裂了。
  在破碎开去的天幕背后，是一双赤色的眼睛，夺魄煞心，注视着这一界生灵。
  那一双眼眸之中充斥着太多的情绪了，但最后只剩下了一种，贪婪，极致的贪婪，无数的力量从破碎的天幕后面袭来，要将这裂缝拉得更大更开。
  祂要侵吞这天地。
  这是，天虚神州！
  裴夕禾之所以辨认出，是因为那天地之间骤然飞跃出了十六道身影。
  其中一道她再熟悉不过，赵晗峰，还有一道身影是韩梵。
  十六位大宗师，十六道璀璨无比的各色仙光。
  燃烧生命魂魄，守护天虚神州，这就是天极殿的意义。
  她按捺不住了，口中的一声“师傅”就要喊出，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