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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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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6章
      
      “……”
      魏危在轻笑。
      她的手指轻柔地撩开他汗湿黏在额角颊边的柔软发丝,指节随后蹭了蹭他滚烫的脸颊,随后分开他的手指,探入几寸。
      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陆临渊本就迟钝的脑子并没有想到什么。
      直到魏危从他身旁的衣锦堆中找到一个脂膏盒子。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百越纹路,想都没想就猜出了这原先是谁的东西,问:“楚凤声和你说什么了?”
      “……”
      陆临渊眉头轻轻拧起,还没从魏危亲他的快感中回过神来。
      沉默片刻,他似乎记起了什么,眨眨眼,抓紧手中的被褥就要往脸上盖,但被魏危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陆临渊:“啊……”
      被截住了动作,陆临渊眼睫抖得更厉害了,他低下头去,肩膀因为羞耻而颤动,道歉:“魏危,对不起。”
      魏危很有耐心:“我没有责怪你。”
      陆临渊想,他一定当不了一个好巫咸,因为只要魏危开口,他就什么秘密都愿意告诉她。
      就像现在,楚凤声立马就被他卖了。
      “……我其实没有想着这件事。”
      草草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陆临渊的声音逐渐变低。
      “魏危,我没打算用这个,没打算求你做这件事。”
      陆临渊抱住魏危,埋在她的肩头,呼吸间全是她身上清冽又令人安心的夜息香。
      “只是我在想,很多次都可以,你为什么不用我?”
      他说,我很干净,没想过别人,只想过你。
      陆临渊的鼻尖蹭着魏危脖颈处那片温热柔软的肉,轻声检讨:“但你不愿意,我想,我不该想这件事。”
      没听见魏危的回答,他有些难过,从肩窝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魏危,你去哪里我就去哪,别丢下我。”
      **
      月影沉寂。星垂山阔。
      陆临渊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但不肯放手。
      他如今的胆子是大了一点,魏危花了一点力气,才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魏危想了想,才开口:“我也很喜欢你,没有不要你。”
      陆临渊的肩膀一颤。
      “……”
      就像是很多年前,楚竹这么问陆长清,魏海棠这么问徐安期一样,魏危看着眼前人,同样开口。
      “等此间事了,你愿不愿意和我回百越?”
      第129章 鸳鸯袖里握兵符
      百里之外,荥阳城郊,大军驻扎。帐营外军容整肃,兵戈肃立。
      荥阳城坚池深,攻难守易,旬日不可攻破。靺鞨虽骁勇善战,但大军在外,兵疲马困,若是接着这样下去,情势必然对靺鞨不利。
      赫连风虎此人虽性情暴虐,但战前判断敏锐,虽对不能立马攻下荥阳一事大为光火,在主帐内狂怒鞭笞奴隶,生生抽断了一根浸透血汗的皮鞭,但也知云胧秋先前杀出城的事挫了靺鞨锐气,此时若再强攻,只能徒增损耗。
      秋意渐浓,赫连天鸦至大帐门口,侍从掀开帐帘,血腥气扑面而来,帐内一名赤裸的奴隶蜷伏在地,上头的皮肤都被鞭成一片一片,鲜血浸透身下粗砺的地毡。而罪魁祸首此刻戾气似已宣泄殆尽,正歪在铺着兽皮的帅座上小憩。
      那奴隶竟还未断气,察觉有人入内,她蠕动着似乎想爬过来哀求,但全身上下伤口太多了,她艰难地张开嘴,试图呼喊,却只涌出更多粘稠的鲜血。
      赫连天鸦目光扫过,她口中赫然只剩断舌残根,不由眉峰紧蹙。
      片刻过后,赫连天鸦转目,身边跟着的女官低头,着人抬奴隶下去,自己则垂目行礼:“可汗。”
      赫连风虎抬手倒酒,满不在乎道:“你我兄妹之间,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赫连天鸦:“……”
      见赫连天鸦神色有异,赫连风虎顿了一下,挑挑眉毛,放下酒壶:“妹妹,你应该知道,女奴天生只会攀附他人,为我族男子所用。若非顾念你的情面,她早该死了。”
      赫连天鸦蹙眉一瞬,缓缓开口:“哥哥,我也是女子。”
      赫连风虎笑道:“妹妹,你与她们怎么能一样?”
      在靺鞨,能被当做人的女人,只有萨满。
      赫连风虎从台阶上下来,递过一杯酒,看向她:“妹妹,我们的父亲是靺鞨草原最骁勇的雄鹰,我们的母亲是长生天赐福的萨满,可他们联手却没有攻下中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牛羊临死尚知蹬蹄反抗,中原人虽如蝼蚁般卑贱,却占尽这沃野千里。我靺鞨勇士纵有以一当百之勇,也难令所有羔羊俯首帖耳。”
      “所以,妹妹,我不曾阻拦你做任何事情,你效法我们的母亲研习中原儒宗那些弯弯绕绕的道理,我允了;你破格擢升女官,我也允了;你全权执掌母亲留下的望西人,我同样允了。”
      “崩得太紧的弓没有办法射出利箭,可一把绵软无力的弓,同样射不穿中原的铜墙铁壁。妹妹,你应当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赫连天鸦不由静默,过了片刻,她点头:“兄长,我明白。”
      她想要推动靺鞨的女子与中原人获得相对的公平,可就是这样一点的公平,在习惯了把当做旁人做猪狗的靺鞨男子眼中,已经难以忍受。
      靺鞨正如一架驰骋的车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他们此番必须攻下中原。
      赫连天鸦主动接过那杯如血美酒,一饮而尽,手持空杯,敛目开口:“不知可汗想要我做什么?”
      赫连风虎顿了一下,终于开口:“妹妹,荥阳易守难攻,只要城门不破,我靺鞨的勇士不知要填进多少性命进去。”
      “我知道中原那个孔山骨很难缠,最近拔掉了许多潜伏的望西人,但我也相信,妹妹你行事向来滴水不漏,一定会为自己留下后手。”
      赫连风虎拍了拍她的肩膀,唇角带着淡淡笑意:“荥阳城内还有你的人,是吧?”
      来自兄长的动作已经足够温和,但赫连天鸦的肩膀还是被带着颤了颤。
      “……”
      她明白赫连风虎的意思,他想要潜伏的望西人与靺鞨大军里应外合,打开荥阳大门。
      每一个在各处潜伏的望西人都是赫连天鸦亲自培植的心血,他们如同她在中原埋下的种子。而赫连风虎此番谋划,无异于叫这些人在靺鞨大军未曾到来之前牺牲。
      赫连天鸦曾经允诺每一位在中原的望西人都能回到自己的故土,但面对兄长灼灼的逼视和整个靺鞨大军的命运,她没有办法拒绝。
      那些身中数箭登云梯兵卒不是性命吗?那些视他为长生天使者的靺鞨青年不是性命吗?她身为靺鞨萨满,以一点微末的代价,换取攻下荥阳重城,不应当很值得吗?
      赫连天鸦开口:“兄长既然有命令,臣妹定当竭力,不负所托。只是,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求兄长。”
      赫连风虎的目的已达到,便大笑道:“妹妹,你说!”
      赫连天鸦道:“要胜中原,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必要从内摧毁其骨气。守城的云麾将军是中原难得的主战之将,若是能将他劝降,一则显我靺鞨天命所归,人心所向;二则,若是战前主战的将军俯首,无异于抽去中原将士的心气,往后必将溃不成军。”
      “所以,臣妹恳请兄长于此役之后,当众以国士之礼厚待云麾老将军。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若能劝降,军心一变,其利之深远,善莫大焉。”
      赫连风虎神色变化,沉吟片刻,才道:“他若愿意归顺,自然是好事。可若是他如当年的孔氏夫妇一般是个犟骨头,该如何?”
      赫连天鸦行礼,语气温柔:“臣妹自然有办法。”
      **
      营帐的帘子被护卫揭开。
      赫连天鸦微微低头,从帐中出来。
      四周巡逻的靺鞨护卫见到她,握着弯刀的手触碰左肩,尊敬称呼她为长生萨满,仿佛他们还在那片辽阔的靺鞨草原。
      靺鞨的天空一眼望不见尽头,低缓平原上,无数印染着可汗与萨满功绩的彩色经幡披带在旷野上烈烈招展。
      而眼前的靺鞨大军如浩荡铁流,充满着一种粗犷原始的气息。
      在这漫天的喧嚣之中,赫连天鸦独自一人,沿着那条漫长的道路沉默前行。
      等候了许久的望西女官上前,低头道:“萨满。”
      赫连天鸦看上去有些疲惫,开口问:“那个女子还能救吗?”
      女官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很难,但若是萨满愿意……”
      传闻百越巫祝的鲜血有奇香,能避百虫,生白骨。而萨满能用自身的血气驱使蛊虫,以接近神鬼的手段用蛊虫代替命火。
      重伤至此,髓枯血寒,生机断绝。这天下唯有身负神鬼之能的萨满与巫祝,才有可能为她挣回一丝渺茫活路。
      赫连天鸦便平静道:“送她一程吧。”
      女官微微一愣。
      赫连天鸦轻叹:“纵然是长生天赐福,她肢体的残缺也不能补全。让她一了百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