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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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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楚凤声说的不错,是我。”
      魏危身后的木槿看向了他。
      四周哗然,澹台月环顾四周那些或是惊讶或是愤怒的面孔,一字一句开口。
      “是我与靺鞨合作,是我与北越长老一块安排的千鸟崖刺杀,是我将鸱鸺的令牌放在了刺客身上——但我不曾想到北越长老会自尽。”
      北越那位长老没有料到澹台月居然就这么承认了,竟然微微怔住。
      “真的是你?”
      澹台月淡淡:“楚凤声的仓庚令牌还在我这里,是我从北越长老那边拿过来的。你们若是不信,自己去东瓯去搜。”
      魏危看着他,顿了一下才开口:“就算你手上有仓庚令牌,其实也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你干了这些事。”
      澹台月站起,案上的茶盏被他的衣袖拂落,带着种眼中无人的傲气:“撕龙袍是死,杀太子也是死。夺人令牌,诬陷巫咸,我敢做一件,就敢做第二件。”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少年独有的青涩与身居巫咸高位的冷傲糅合起来,澹台月竟是笑了笑,眼角是平静的讥诮,接着与魏危对视。
      “靺鞨早就与我见过,他们允诺我巫祝之位。千鸟崖的刺客也由我一手安排,三名弓箭手都出自我们东瓯。巫祝应该查到了,北越长老死前曾见过我,可惜了……”
      “澹台月!”
      北越那位长老的暴怒在顷刻间到达了顶点,他猛地推开面前的桌子,从怀中抽出一柄长刀,暴起发难,高高抡起,转眼就朝澹台月砍过来!
      祈禳堂的主角在瞬间更迭,霎时间,外传来刀剑拔出的声响。东瓯众人跟随澹台月多年,情形如此,竟无人生出怯懦退缩之意,东瓯长老更是不管魏危如何,当机立断,抽出袖中暗中带着的匕首,护在了澹台月面前,厉声喝道:“护住巫咸!”
      东瓯因为澹台柳之死落寞多年,澹台月是她唯一的儿子。
      血缘的传承就是如此神奇,正如朱虞对历代巫祝忠心耿耿,东瓯所有人也愿意为巫咸肝脑涂地。
      “当!”
      一切发生的太快,有一道凌厉劲风从身后袭来。澹台月倒退几步,已来不及闪避,脸色微变,忽然眼前传来哐当一声,兵器交接。
      一道红色衣袍闪过。
      北越那位长老的长刀就悬在澹台月眼前不过一寸的位置,却被一柄银质的权杖生生截住。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了外头的雨水如瀑布般浇下。
      “在等什么?”
      魏危拦住了北越长老,下一刻却是迎着光线望向后边,冷冷开口。
      木槿在魏危出手的瞬间就压住了澹台月,防止他吞毒自尽,一手掐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摁到地上。
      东瓯的族人还要再救,却见澹台月的手指痉挛了一下,朝他们摇了摇头。
      窗外暴雨,气压极低,雨气湿润,让人喘不上气。
      北越违悖祈禳堂不得动兵器的规矩,不过念在也是一时至情至性,魏危暂且饶过他。
      澹台月承认与靺鞨勾结,承认千鸟崖刺客巫祝的事情,被押入獬豸狱。
      楚凤声先前隐瞒靺鞨之事,两年间在中原与百越之间私下贩卖货物,但后面将实情和盘托出,暂被圈禁南越不得出。
      接着是李天锋、北越长老、刺客的尸首、隐藏在百越中的靺鞨人……
      烛火摇曳,火光通明,魏危坐在那张镶嵌着头骨的椅子上,一件一件下达命令。
      一如三年前,公正、冷酷、不可违逆。
      等到最后一笔落下,澹台月沉默着被苍术押走,近在咫尺擦身而过,魏危忽然开口。
      “一个问题。”魏危问他。
      “你说拿走楚凤声的令牌是为了栽赃,那为什么最后刺客身上放的是李天锋的令牌?”
      押送的苍术停下脚步,澹台月的下颌微微后缩,一团小小的烛火映在他眼瞳里。
      澹台月沉默许久,魏危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闭了闭眼睛,轻声开口。
      “……情是孽根。”
      第93章 被囚
      入夏之后,青城一阵热过一阵,蝉鸣如潮如浪,吵得人心烦。
      身居高山之上的儒宗倒是清幽。
      山水静谧,风声萧萧,有人端着食盒拾阶而上,抬起头看向远方。
      桐树枝叶繁茂,被风吹动的影子覆在青石地砖上,连绵起伏的山脉被云气遮挡,山涧幽深的潭水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往上看去,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像是从峰上掉落下的一根细线,人行走其上,如一颗微不足道的墨点。
      这条路这一月来走了起码不下五十次,那人微微叹息,想起三叠峰的石流玉之前所展望的“在三十二峰间架个溜索”,此刻实在不能更点头同意。
      他低头,只见端着的食盒中摆着一道凉拌雪藕、一道八宝冬瓜盅、一道南瓜羹、一碗鲜鱼汤。
      菜式看上去不错,但菜的分量对儒宗这些需要上山下山的弟子来说,实在是少了一些。
      负责送菜的弟子想,也罢,如今那被关押在思齐峰的那位应当也不怎么吃得下东西。
      **
      对青城儒宗来说,这两个月来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从前的尚贤峰主孔成玉扶摇直上,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从正五品青城长史一路擢升至三品太原府尹,加受户部侍郎衔,辅佐掌管六部二十四司。
      如今孔成玉圣眷正隆,开阳有些人甚至觉得圣人是不是被孔家这位年轻家主下了迷药,否则她怎能这般一路青云直上。
      就在几个月前,青城文人中还有对孔成玉汲汲营营的讥讽声,说他如此贪恋权势,必定是保位贪荣、揣摩以逢圣意、祸乱朝纲的大奸臣!
      到现在大权在握,眼瞧着孔府尹掌管青城在内的都督府大大小小所有事,这些声音居然也就渐渐消停了。
      第二件事,儒宗掌门徐潜山在两个月前晨会时忽然昏迷不醒,脉象虚弱,大有油尽灯枯之态。
      徐潜山那时不过是站起撑着身子片刻,忽然踉跄几步,人就倒在地上,儒宗诸位峰主惊慌失措,一时群龙无首。玉函峰主诊脉后判断徐潜山是情志郁结,郁于少阳所致,需要静养。
      问起徐潜山病情如何,玉函峰主眼睛蒙在三指宽的布条后,一律不答,只冷笑几声,说了一句要醒时自然会醒,就打着为徐潜山配药的名义闭门谢客了。
      玉函峰主脾气古怪,儒宗诸人早就领教过,倒是没有太过在意。但考虑到徐潜山如今病情危急,他们不得不传信急召徐潜山的弟子陆临渊回山门,以防不测。
      至于这第三件事,是一个多月之前,陆临渊还没赶回青城,儒宗上上下下忽然得知了一个令人愕然的消息。
      ——儒宗首席弟子,他们视作楷模表率光风霁月的师兄陆临渊,他的母亲原来是百越巫咸。
      儒宗从上到下所有弟子得知这个消息都是一副被雷劈的样子。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徐潜山唯一的徒弟,公认的下一任儒宗掌门,求己崖上灭三十二盏心灯的天才陆临渊……居然是半个百越人?
      实在是荒谬。
      有人言之凿凿:“常言多智近妖,陆师兄的剑法神鬼莫测,远非常人所有,说不准是借了什么百越的妖术。”
      又有人道:“陆临渊从不来持春峰练剑,掌门又划了一峰之地给他,这里面有什么机巧,我们也不得而知。”
      有人反驳:“无稽之谈!陆师兄所行所为这么多年我们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是百越人?”
      有人敲扇:“君子听其言而观其行,陆师兄就算真的有百越血统,那又如何?”
      各种说法众说纷纭,有因为这件事太过荒唐所以不信的,也有因为过于荒谬所以反而信的。
      这件事正巧撞到徐潜山昏迷不醒的档口,三十二峰原本就忙得脚不点地,等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这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如一阵风在弟子堆里掀起惊涛骇浪,便是遏制也来不及了。
      **
      关于陆临渊的身世,徐潜山在先前早有解释,是在兖州战乱中丧失父母的孤儿。
      父母亲友均丧命在兖州那场瘟疫中,徐潜山只来得及救下陆临渊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娃,又因心中不忍,所以带回了儒宗。
      这番说辞一听就知道是在蒙傻子,但无凭无据,陆临渊又确实是个担得起掌门弟子的天才,这么多年也就这么搪塞过去了。
      儒宗三十二位峰主中,不乏有觊觎掌门之位的,想在陆临渊的身世上做文章,比如说陆临渊是徐潜山的私生子也好,是什么徐安期流落烟花之地的孩子也罢……但这一切的猜疑都在陆临渊十八岁那年前往百越一战后湮然。
      当年那场守城之战,儒宗元气大伤,又有孔思瑾投敌这一污点,差点一蹶不振。如今难得出了一个锋利如剑的天才,为了儒宗的名誉,陆临渊这样的金玉人物自当是众望所归的。
      这些人不由暗中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