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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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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澹台月任由杯中的茶水流淌而出,一直洒落到长老的腿上才微微抬起茶壶。
      他冷冷放下茶壶:“运气不好,就是实力不足。当年我母亲联合燕北极都不曾做到,难道你要我为了当年之事填命进去?”
      澹台月的脸上除了冷漠,看不出更多的表情,他淡淡开口:“长老,我敬重你,但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这一切都被李天锋看在眼里。
      西瓯巫咸李天锋与长老木槿是同龄人。
      当年的老人活下来的不多,或是英年早逝,或是在那场叛乱中被处死,如今能与木槿聊一聊往昔的,也只有李天锋。
      李天锋功夫不出众,相貌也不出众,他能继任巫咸的位置,全因为他是上任西瓯巫咸唯一的孩子。所以他行事谨慎,是难得的老好人,虽然有时被诟病过于圆滑,但至今也不曾出过什么错。
      燕北极与澹台柳决意与魏海棠鱼死网破的那次,自然也拉拢了同为巫咸的李天锋。
      然而李天锋最终却站在了魏海棠这边。
      朱虞与南越一向同进退,加上西瓯骤然倒戈,一切都结束得太快。
      澹台柳颤抖着抓着长刀抵地,十指之间全是溢满的鲜血,而她面前站着同样浑身是血的魏海棠。
      她败得仓促,败得不甘。
      世间最令人痛恨之事,莫过于明明可以做到,却输在最后一刻。
      澹台柳不甘地抬起头,举起长刀质问那个站在魏海棠背后的男子。
      李天锋似乎看见了什么他并不想见到的画面,微微皱起眉,叹息开口:“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何必多造杀孽。”
      澹台柳闻言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其荒唐的事情,一边咳嗽,一边放声大笑起来。
      她的眼角甚至笑出了泪光。
      木槿立在魏海棠一旁,见情状正要上前压制,澹台柳却倏而抿住唇角,冷冷叱喝。
      “你算什么东西?我就算要死,也应当是巫祝亲自杀我。”
      走入属于自己的终途之前,澹台柳高高扬起自己的下巴,抬起手背擦去唇角渗出的鲜血,依旧如平日一般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好似现下狼狈落败的人不是她。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她看着李天锋,如诅咒一般开口。
      “李天锋,是我棋差一着。但你记着,我只是败了,而你无论站在哪一边,都不曾赢过。”
      她一字一顿:“你且等着。”
      李天锋的面色有一瞬的怔然。
      **
      祈禳堂内,在场的巫咸几乎立马想起了一些往事,其中暗流涌动,有人对视,有人皱眉,各自都有自己的算计。
      从魏危一进门,木槿的目光就落在了她滴血的伤口上。
      眼见魏危落座,木槿立马叫人送来清理伤口的东西。
      魏危手臂上的伤口不深,像是被树枝之类的东西划到了,清理干净后包扎好了也就没什么大碍。
      若不是魏危想要抓活口,又是在千鸟崖那样密集可以躲藏的地方遇见弓箭手,就算是如今的这点擦伤也不会受。
      确认过伤口无毒,木槿细致地用剪刀剪好纱布,随后取出红地对雁绶鸟纹样的巫祝常服给魏危换上。
      百越的的衣袍还保留着上古遗风,色彩艳丽,当中绣着的金线由真丝线捻制而成,看上去流光溢彩,气势非凡。
      木槿低着头,轻轻取下魏危在中原一直带着的银质耳钉,换上珊瑚石的耳珰。
      魏危倚腮坐着,两只耳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燕白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目光不由被那鲜红的耳坠锁吸引,绿松石流苏轻轻打在魏危的侧脸上,令人无端心动。
      燕白星喉结滚了滚,然而还没看清鲜红坠子的形状,一根冰冷的鸦杖就压在他肩头。
      整根手杖三尺长,由白银打造,杖头一只乌鸦蹲伏其上,脚下踩着山云、鹰隼、鹿兔之类的雕刻,错以金银。
      百越的文字被称为鸟篆,五大部落的图腾都与鸟相关,象征着秉承天道法理的手杖也雕刻着代表祥瑞的乌鸦。
      如果不是按照祈禳堂的规矩,魏危卸下了兵器,此刻压在燕白星脖颈旁边的就该是霜雪刀。
      魏危斜着歪了歪头,鸦杖没有动,平静的目光望进燕白星的眼睛里。
      “你在看什么?”
      燕白星眼睛有些飘忽,随即低下头去,不敢和魏危对视。
      祈禳堂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令人心头一惊。
      进来的是朱虞族另一位年轻长老,苍术。她面戴傩面,看不出容貌,束袖黑衣,身形干练,眼神不分给他人分毫,煞得很。
      苍术单膝跪下,垂眸简洁开口。
      “崖下的尸体被拖出来了,一共十人,三名弓箭手,七个刺客。其中六个被一刀毙命,其余四人服毒自尽……”
      木槿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魏危的包扎好的伤口。
      而燕白星听得一时火起,骂道。
      “好生歹毒,十个暗算一个!巫祝还没留后呢,要是成功了我们百越的血脉就断了,真是做人没屁股的东西!”
      楚凤声:“……”
      澹台月:“……”
      刺杀巫祝这样令人紧张的大事被燕白星这么一说,反而松快了些。
      魏危自己动手杀的人,对人数自然没什么疑问。
      她眯起眼睛,右手缓缓握紧鸦杖,听着下一句。
      苍术略略一顿,接着开口:“他们的牙囊藏着鸩毒,见血封喉,属下赶到时,气息已全无。他们的形貌已经张贴了公示,叫族中人辨认,暂且还没有结果。”
      “弓箭手身上带着羽箭十支,柘木长弓一把,刺客每人携长刀一柄。在搜身时,我们在头领模样的人身上找到了鸱鸺图样的令牌。”
      “……”
      一时间,祈禳堂内四位巫咸的神色都有些微妙,目光不约而同看着一人。
      百越四大部落都有各自的族徽,鸱鸺就是西瓯的图腾。
      处在视线中央的李天锋面色有些皲裂,看样子是勉强笑了笑开口。
      “长老,你可看清楚了?”
      苍术没有回答他,只朝魏危低头,等候命令。
      第88章 鬼胎(增500)
      四个月前。
      东瓯领地。
      澹台月跪坐在小榻上,翻看着族中长老呈上来的东瓯账务,目光深沉,眉头微微蹙着。
      今年魏危不在百越过年,百越似乎冷清了许多,一些过年要巫祝住持的仪式皆由木槿与苍术代办。
      守岁那天,燕白星在祈禳堂喝得耍起酒疯,要传信给魏危叫她回来,楚凤声一边嘲笑一边按着他,不让他在祈禳堂太过放肆。
      木槿与李天锋在前头下棋,两人唇角含笑,看起来面色松快,似乎是聊了一些从前的趣事。
      满座喧嚣,只有澹台月格格不入,就连向来会在席上与他说两句的楚凤声也不知为何与他疏远了。
      澹台月向木槿告辞离席,跨出门槛,月涌大江流,他的身后是酩酊大醉的燕白星,与在旁与苍术笑谈的楚凤声。
      瞧见澹台月离去的背影,楚凤声目光一凝,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交谈起来。
      与木槿对弈的李天锋捻着一枚白子,两指慢慢敲着棋盘,唇角渐深。
      **
      年后的第七天,东瓯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西瓯巫咸李天锋登门拜访。
      澹台月与李天锋不算熟悉,李天锋也并无表明来意。澹台月其实不大喜欢不请自来的外人,接到通传时还皱了皱眉。
      他收起账本,叫人上茶。
      照年纪来看,李天锋年长,两人坐在一块时候,澹台月的态度应当更周全一些,然而澹台月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沉默。
      李天锋也不介意澹台月有些冷淡的态度,只是有些感慨般环顾四周,叹息开口:“这么些年,这里还和你母亲在时一样。”
      “……”
      提到澹台柳,澹台月的眉毛一挑。
      澹台月的容貌近似他的母亲,凤目薄唇,是很锐利的长相。因为时常面无表情,所以气质就显得尤为淡漠疏离,仿佛沾着冬日的冷意,不好亲近。
      当年李天锋倒戈魏海棠这件事不算秘闻,百越人人皆知,李天锋现在在她儿子面前提起她,未免有些讽刺。
      李天锋却很温和地笑了笑:“这么些年你从未主动来过西瓯,是不是因为你母亲的事情,对我依旧心怀芥蒂?”
      被人提起自己母亲的死亡,澹台月的一双眼也并未显出太过动摇的神色,只是一顿,随后淡淡开口。
      “没有。”
      “杀魏海棠是我母亲的选择,选择投靠魏海棠也是你的选择。你们自己做出了选择,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澹台月垂眸。
      “虽然很可惜,但这就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
      澹台月这番回答无疑让李天锋惊讶,他没有开口询问,但那双眼睛里传达的意思却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