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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邹飏按照樊教练的指导,推了一杆。
      推完就后悔了。
      果然,进袋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了两秒之后,樊均的声音从他颈后传过来:“你真不会打?”
      “真不会打。”邹飏坚持着。
      “那你对会打的标准有点儿高啊。”樊均说。
      邹飏叹了口气,直起身,扶着球杆看着他。
      “其实……”樊均顿了顿,“你不想来不用硬……”
      “我不是那个意思……”邹飏赶紧打断他,往四周看了看。
      这台球厅里人不多,除了打球的声音,不算嘈杂,正常说话差不多旁边台子都能听到。
      他只能凑到樊均右耳边低声说:“我就是跟不认识的人待一块儿难受,没别的意思。”
      “嗯。”樊均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邹飏从他这个反应无法判断他能不能接受或者是不是相信这个解释。
      “我也没多想,”樊均也低声说,“一开始就是想问你要不要一块儿玩。”
      邹飏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打。”樊均说。
      “哦。”邹飏只得转头看了看台面上的球。
      刚那一杆邹飏没认真打,虽然进了,但接下去的球不太好打。
      樊均退开了一些,看着邹飏找位置,这个人很奇怪,这会儿明显不太有心情打球,但却依旧挺认真地围着台子走了两个来回,才找准了位置架杆。
      这回手架得就非常漂亮了。
      樊均看着邹飏的手。
      手指瘦长,也挺白,但撑在台面上时能感觉到很有力,左手腕上有一根很细的青绿色的小串珠手链,之前倒是没太注意过他戴没戴。
      这样的手,在他的生活里,还没有见过。
      同样都是大学生,也会有如同邹飏和……吕泽那样巨大的差别。
      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就会带着什么样的印记。
      邹飏这一杆打得很漂亮,两库翻袋。
      不装了。
      接着又是两杆,旁边边正罚站的大头鱼往他们这边看了一会儿,有些感慨:“小兄弟,挺牛逼啊。”
      这话说完,邹飏接着的这杆就没进。
      “嗯,”他应了一声,“就是不经夸。”
      “一会儿打一局?”老四来了兴致,凑过来问了一句。
      没等邹飏回答,樊均开口:“玩两把就得走了,他不住我们这边儿。”
      “哦……”老四说,“那下回的,下回!”
      “嗯。”邹飏看了樊均一眼。
      樊均拿了杆过去,之前看好的一个球路线正合适。
      帽檐下其实是能看得清的,他多年戴帽子的经验,已经能够在各种帽檐下看清前方的事物。
      不过这个把帽子直接扣脸上都应该能打进的球他却打偏了。
      “菜。”邹飏说。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邹飏台球打得很好,一旦让他抓住机会,就能连续进球。
      换算成武力值的话,那天跟吕泽能打个有来有回。
      这局因为樊均莫名其妙的失误,邹飏轻松赢了。
      “再来一局?”樊均问。
      邹飏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行。”
      樊均连输两局。
      邹飏最后一杆黑8入袋的时候,樊均的球还大面积存活着。
      邹飏打完之后手撑在台面上没有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樊均不在状态,刚进来的时候打别人那半台看得出来他的确打得挺好的,但这会儿的水平,也就跟刘文瑞拼个你死我活了。
      “厉害啊。”樊均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摆球。
      “不打了。”邹飏说。
      “嗯?”樊均定了定,然后放下了手里的球,“好。”
      他打了个响指,一直坐在趴在墙边睡觉的小白跳了起来,往他这边跑过来的时候在邹飏身上蹭了一下。
      邹飏惊得一下站直了,贴紧了旁边的桌子。
      “一臂,”樊均站到邹飏旁边,指了指他,然后伸出手臂,“他,一臂。”
      小白认真地盯着他俩,前爪在地上来回跺着,哼唧了两声。
      “听得懂?”邹飏忍不住问。
      “不知道,没试过,”樊均说,“可能会懂。”
      邹飏虽然怕狗,但这会儿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小白看着他,他又往前蹭了半步。
      小白开始退后。
      “我靠,”他转头看着樊均,“真能行啊?”
      樊均笑了笑。
      这个时间,得在商场那边才比较好打车。
      邹飏认识过去的路,不过经过樊均租房的那片居民区时,樊均没有停下的意思,跟他一块儿往前走着,他也就没出声。
      一路也没说话,只能听到小白爪子落在地上欻欻欻的声音和它哈哧哈哧的喘气声,这动静……带着吓人的安全感。
      气氛有点儿奇怪,就好像他今天带着樊均跟自己的朋友出去玩,却有些生硬而尴尬地拒绝融入樊均的朋友圈……
      当然,应该也谈不上是朋友,算是生态圈吧……什么鬼。
      再加上那个诡异的偶遇。
      总之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邹飏有些后悔今天没跟老妈一块儿去买菜,就算被樊均误会是要打听的事儿又怎么样,谁会不好奇。
      不跟老妈打听,现在就会忍不住想跟他本人打听了。
      走到商场那条街时,樊均停下了:“我……”
      “你为什么要躲今天那个姐姐啊?”邹飏突然就开口问了。
      樊均怔住了,甚至抬了抬头,从帽檐下看着他,似乎是想再确认一下他的问题。
      “跟邻居……是有什么矛盾吗?”邹飏又问了一句。
      “……不是。”樊均说。
      邹飏等了一会儿,他却没继续说下去。
      “算了,”邹飏转身,“你没事儿就行,我去前面打个车。”
      走了好几步了,身后才又传来了樊均的声音:“我是怕我爸找到我。”
      邹飏停下了,回过头。
      “他出门的时候说,回来就杀了我。”樊均说。
      第19章
      樊均说这句话时,站在路灯底下,上方像是带了一层薄雾的昏暗灯光打在他身上,脸被笼罩在帽子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他出门的时候说,回来就杀了我。
      这话怎么听着都很奇怪,带着些诡异的恐惧感。
      邹飏转身走回到他面前:“你爸……说的?”
      “嗯。”樊均声音很低。
      邹飏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但一时却又开不出口来问,毕竟从樊均这句话字面的意思来看,这种爹只会出现在社会新闻里。
      “他……”邹飏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才憋出来一句,“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汉语言也算是白学了。
      “就是……”樊均微微抬了抬头,“想杀了我吧。”
      邹飏沉默了。
      夜风吹过来,这两天白天的温度是回暖了些的,但樊均这句话说出来,他却突然觉得这风带着寒气,像是又要降温。
      “他出门去干嘛?”邹飏好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
      “买烟。”樊均说。
      邹飏再次沉默了,出门买个烟,然后回来就要杀了自己儿子。
      这两句回答听着完全没有逻辑,听着跟鬼片儿似的。
      樊均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赶紧打车吧。”
      邹飏愣了愣,看着他。
      “这边儿车少,九点过就没什么车接单了。”樊均说。
      “后来呢?”邹飏问,“买烟回来之后呢?”
      “没有再回来。”樊均说。
      “……哦。”邹飏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白,这会儿居然顾不上怕狗了。
      “你记得通知他们明天十点拍照,”樊均边说边往后慢慢退着走,“你上课的话是八点半,起不来晚点儿也行,九点前。”
      小白也跟着他,居然也退着走。
      “嗯。”邹飏点了点头。
      “晚安。”樊均说。
      “……晚安。”邹飏说完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樊均转身往回走。
      小白也转身,跟在他身侧,一人一狗连步频都是一致的。
      樊均说他并没有专门训练过小白,没事儿的时候跟它玩,时间长了就懂了……这是得多长的时间啊。
      邹飏看着樊均的背影。
      手插在外套兜里,低着头,走在月光的阴影里,风吹过的时候,甚至感觉他身影模糊,整个人都被吹淡了。
      一个人得是多寂寞,才能跟狗玩到这种境界。
      樊均一直没有再回头看。
      他转身走的时候,邹飏还站在原地没动。
      现在是已经走了,还是依旧站在那里,他不知道。
      邹飏的问题问得很简单,却很难回答。
      他能感觉得出来,他这个尽可能简单的回答可能吓着邹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