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巫晗看着李淳风道:“你若要娶阿箬,必须照我巫族婚配的规矩来,这一生,除非阿箬离开你,否则不可再娶他人。这一点,你可能做到?”
这个要求对普遍三妻四妾的大唐男子来说无疑是苛刻的。但李淳风只是淡淡一笑,一撩前袍在巫箬身前单膝跪下,并指为誓道:“今日我李淳风以三清道尊起誓,今生若能娶得阿箬为妻,再无所求,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如违此誓,愿受雷刑天谴,绝无怨言。”
普通人发誓,或许尚有侥幸,但修道之人以三清道尊之名起誓,那就真得如誓言内容所说如有违背必遭天谴的事了。
巫箬先是一怔,随即伸手握住他的手指,“不用发誓,他日你若真得负我,不用天谴我也定会让你后悔的。”
众人纷纷喝彩:“嫂子威武,就得这么治他!”
李淳风反手握住她的手,“那你这是,同意了?”
巫箬抿唇一笑,只看着巫晗不说话。
袁天罡趁机对巫晗道:“这月的十五和十八都是黄道吉日,阁下觉得婚期订在何日较好?”
这四月十五便是后日,哪里来得及准备,巫晗虽舍不得,也只有轻叹口气,道:“就订十八吧。”
未免夜长梦多,让阿箬早些有个依靠也好,剩下的事便都交给他去做,毕竟一切都因他而起,也该因他而终。
于是,两人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李淳风也立即修书让师弟里脚程最快的五师弟前往岐山请二老过来。
李氏夫婦听说自家儿子终于不用当道士,还找到了媳妇,那真叫个喜出望外,哪里还在意这婚事有没有经过自己同意,收到信后,连客套地请人家五师弟休息一晚都没有,便立刻招呼管家收拾行李,赶往长安。
因为认识的人中,就只有文四娘夫妇和锦瑟夫妇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但因为锦瑟怀了身孕不方便,这婚礼之事李淳风便拜托文四娘全权操办。
文四娘本就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看着婚期紧,更为了把婚礼办好,将归一观的一幹劳动力分成了两拨,一拨负责找办酒席的酒楼,安排菜肴甚至是婚礼当日的桌数、座位等,另一拨则负责采买婚礼所需的红绸、蜡烛、喜饼等物,并要求每一样都必须她过目满意才行。
一群平日里连袁天罡的话都敢不听的小子在听说她认识不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后,硬是变成了一群听话的小绵羊,说往东绝不往西,让打狗绝不撵鸡,把一幹杂务办得那叫一个妥妥帖帖。
至于巫箬那边,则由金晶陪着去妙衣阁量体裁衣,再由秦妙衣并阁中一干绣娘连熬了数日赶制出了喜服。
终于,到了四月十八这一天。
黄昏时分,李淳风在府中祭拜过祖先,便骑上那头五花马,带着几个傧相、一辆装饰喜气的迎亲花车,并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归一观弟子,浩浩荡荡地直奔水月堂而去。
待到通济坊,已经入夜,一行人明火执仗地抵达水月堂门前,只见屋檐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但大门却是紧闭的,里里外外一派严阵以待的气势。
可不是严阵以待?那大门里面金晶、青儿、红药、文四娘等人那是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什儿呢。
这都是古时“抢婚”留下来的习俗,既是“抢”,娘家人自然要有所防备。
巫箬由巫晗陪着坐在屋里,看着一身嫁衣的妹妹,巫晗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便宜那臭小子了。”
巫箬笑了笑,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传来李淳风和文四娘的对话,什么“报道姑嫂,出来相看”,什么“不审何方贵客,侵夜得至门亭”,一来一往,就像戏台上唱戏似的。
“这长安城的习俗跟巫族还真是大不相同。”巫晗也听到了,感叹道。
巫箬拉住他的手,“无论什么规矩,只要有哥哥陪着,我便高兴。”
巫晗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意,道:“那臭小子若是敢欺负你,我一定不轻饶他。”
巫箬道了声好,眼眶莫名有些发热,好似到这个时候才真正觉得自己要出嫁了,轻声道:“哥哥帮我点朵花吧。”
点花,是巫族女子出嫁时由至亲之人在额间用灵力点出花的图案,此花不同于一般的花钿,平日藏于皮下,只有女子思家时才会在额间显现。
巫晗忍住喉中涩意,指间亮起一点白光在她额间轻点三下,如绽开的三叶花瓣印在那光洁的额头上。
“我倒希望此花永不显现。”他轻声叹道,因为不想家就代表他的妹妹在夫家过得幸福,过得快乐。
巫箬垂眸,掩去眸中泪光,这时,屋外传来门开的声音,一大群人如洪水一般涌进院中。金晶等人则拿着棍棒朝着李淳风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一边打还一边喊,“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问!”
而旁边本是来帮忙的一干师弟,则拍手叫好,起哄狂笑,整个院子那是热闹得要沸腾起来了。
隔窗看着的巫晗也一扫刚才的郁闷,颇为解气地赞道:“打得好!”
第129章 天狼(十) 按着按着,他粗重的鼻息便……
好不容易金晶等人打累了,李淳风終于得空“逃”到巫箬闺房门前,看见门缝里透出的紅蜡烛光,本来还算平靜的心突然就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在门前念起了“催妆诗”:“传闻烛下调紅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一字一句,情深意厚,仿佛那已在门外等候许久的儿郎,恳求心上人别再让他枯等了似的。
他身后的那一干师弟这时也总算是办了件正事,齐声呐喊助威:“新婦子,催出来!新婦子,催出来!新婦子,催出来!”
那声音洪亮得都快比上校场点兵了。
这时,那扇小门終于緩緩打开了。
李淳风顿时眼前一亮,只见那身着大紅纱衣喜服的人儿就这么俏生生地立在了自己面前。
大紅纱衣称得她原本就白皙的小脸如四月桃花,美丽不可方物。
他不由看失了神,那模样自然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瞧瞧这没出息的样子。”
“阿箬……”他才不管这些,只喃喃喊道,向她伸出手来。
巫箬眉眼一弯,如上弦月一般皎洁,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手中。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他们无言的约定。
两人携手走到院中,隨即一起行禮朝巫晗拜别。
按规矩,这时候的巫晗应该是要对新妇嘱咐几句孝敬长辈恪守妇道之类的,可他抿着唇,繃着脸,最后还是将李淳风训了一顿后,方才挥手道:“去吧。”
“哥哥,我走了。”巫箬声带哽咽,又行了一禮,隨即旁邊的文四娘将一方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
李淳风携了她的手,辞别巫晗,将她送上馬車,然后自己翻身上馬,在前引路,众人则簇拥着马車,一路吹吹打打地回到了李府门前。
看到新人接回来了,早有一干侍女人手一块毡席,麻利地从车下一直铺进大门。
巫箬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车,踩着毡席一步一步走进李府大门,身后立刻有人将踏过的毡席拾起来,小跑着继续往前铺,保证她从车上走进室内的一路上都脚不沾地。
后院的西南角已搭好了“青庐”和“百子帐”,跟着来的文四娘在她之前将些果子金钱花钿之类的纷纷往帐里四处抛洒,一邊洒一邊唱《咒愿文》,大意就是今夜吉辰后,要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待她念完,侍女便扶着巫箬进了帐,与李淳风面对而跪。
在傧相的主持下,两人拜了天地、父母,礼成之后,众人纷纷屏息,看着新郎官緩缓揭去新娘头上的盖头。
烛光下,美人如玉,自是引得众人一阵赞美之声。
李淳风忍不住又拉住她的手,这才发觉她的掌心有些潮热,原来这看似平靜的娇颜下,也是同他一样紧张的。
看着身前的人朝自己微微一笑,笑中带着安抚之意,巫箬这才觉得一颗心总算平静了些,同他一起并肩坐在了帐中。
这时,只听傧相一边念着“一双同牢盘,将来上二官。为言侍娘道,绕帐三巡看”,一边捧上盛着肉飯的“同牢盘”,喂两人各吃了三口飯。
随即一对小童子各捧了一个金盏上前来,分别递给两人,这是该喝“合卺酒”了。
巫箬端了金盏,看着李淳风将自己的胳膊绕上她的,低声道:“阿箬,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
夫妻……这个词从未如此清晰地在她的心中响起,她轻轻点头,和他一起将盏中甜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