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小狐狸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过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着自己的父親道:“老爹,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娶那个来冒充娘亲的仙子呢?”
狐綏愣住了,没想到自家儿子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原以为,它一定会质问他,为什么娘亲会死,为什么他要骗它……可它却问出了这么一个傻问题。
他的傻儿子。
活了八百年,性子清冷得连天上神仙都自叹不如的狐綏緩緩蹲下身,将自己的傻儿子抱进怀里,额头靠在它稚嫩的肩膀上,用从未有过的低沉声音轻轻说道:“因为,我很想你娘。”
小狐狸鼻子一酸,称心说的那些话不管真假,现在都不重要了,它用自己的小手回抱住自己的老爹,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老爹你别难过,娘亲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很好。”
狐綏双眼微张,有水气模糊了他清冷的黑眸。
犹记当年,肚腹高隆的她斜倚在竹榻上,抚着小腹对他轻笑,“夫君,将来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天底下最贴心的孩子。”
玲珑你说的不错,我们的孩子的确是这世上最贴心的孩子。
狐綏平静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时候不早了,爹送你回房休息。”
小狐狸点点头,搂住他的脖子,“老爹,抱。”
狐綏便将它抱起来,按照它指的方向找到了客房,将它抱上床后,因为担心它胡思亂想,直到看见它睡着,方才从屋子里出来。
结果发现巫箬正在廊中站着,看样子是在等他。
“姑娘有事?”狐綏关好门,看向她。
巫箬颔首,“巫箬有一事相求,不知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狐綏示意她到廊外的院子,不等她开口便道:“小言刚才同我讲了,姑娘似乎想借紫雲棺一用,本来今日姑娘和李天师对我父子有救命之恩,我无论如何都当报答,可在荣和楼之上,姑娘想必也听到了,那紫雲棺不可借给外族的原因。”
“我知道,如果将紫云棺用在凡人身上,那人很可能会被紫云精中的妖毒所侵,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可是,若用灵力护住他,可还有一线希望?”巫箬道。
“若以灵力护体有用,两百年前,我早就用了。”狐綏眼中神色微黯。
巫箬心中一沉,这些年,她用了多少办法也只能勉强维持兄长魂魄不散,自然知道要治好他的伤是难上加难,但如今既然讓她知道紫云棺有此等神效,她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沉思片刻后,缓缓道:“涂山娘娘曾为大禹之妻,虽为狐族,却为大禹生下过一个儿子,名曰夏啟。夏啟身上流有人、狐两族血脉,不仅没有失去常性,反而天赋异禀,成为大夏朝第一位君王。如果取得他的后人血脉,是否可以解紫云棺中的妖毒?”
狐綏一怔,这或许是个解决的方法,可是……“夏朝灭亡何止千年,如何能保证夏启的后人还保有他的异禀?而且那些后人如今更是散落各地,分支无数,寻找起来无疑是大海捞针。”
“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也会找。”她的声音不大,却透出不可更改的坚毅,“若有朝一日我真能寻到夏启血脉,先生可否说服贵族长老让我一试?”
狐綏看着她,震撼于她的坚定,眼中亦有担忧,“姑娘已看到称心的执念,带来的只有伤害,我是怕你重蹈他的覆辙。”
“我知道,可是我要救的人不仅对我至关重要,更身系我一族生死荣辱,我必须要救他,哪怕付出我的性命。”
她这一席话不仅震惊了狐綏,更让藏身在廊上的李淳风心神一乱。
他知道自己不该偷听,可阿箬听到紫云棺时那欣喜若狂的神情让他不得不在意,他想知道她这么执着要救的人是谁。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早有了为那人牺牲的准备。
究竟是谁,可以让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是否又曾想过,若她死了,他又该怎么办?
狐綏听到这儿,终于缓缓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父子欠你们一条命,若日后姑娘当真找到夏启血脉,我愿倾尽全力助姑娘一臂之力。”
“那,就多谢先生了。”
巫箬朝他鞠躬致谢,转身离去,没有发现贴着隐身符的李淳风就站在廊下,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一片萧瑟。
第109章 涂山狐(十四) 休息一夜,第二天就是……
休息一夜,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正是辞旧迎新的日子,长安城有“守岁”的习俗,夜里全家无论老小都要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好不熱闹。
可是狐綏父子却要離开了。
“虽然娘親不在了,但是……我还是决定去泰山參加考试。”小狐狸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都已经花了两百年的时间,我不想功亏一篑,而且我想娘親要是知道了,也会支持我的。”
它说着,朝李淳风和巫箬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这些天给大家添麻烦了!”
巫箬淡笑,李淳风则哼了一声,“小八啊,你确定你现在这个样子能通过考试?”
小狐狸抖了抖大耳朵,臉上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原地一转身,那狐狸耳朵狐狸尾巴竟全都不见了,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个再标致不过的小小少年。
李淳风挑眉,“敢情你小子一直在蒙我呢?”
小狐狸连连摆手,“不是的,就是今天早上起来突然就可以了,小八不敢骗李天师。”
一声“小八”讓李淳风眼神微动,可转眼便换上了吊儿郎当的神情,揉乱小狐狸的头发,“量你也不敢,得了,现在也能化成人形了,赶快跟着你老爹去吧,好好给我考个生员回来,别丢人。”
“知道了。”小狐狸苦着臉护着自己的头,等他终于肯把魔爪收回去,这才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他和巫箬,“那,我走了。”
李淳风摆出一副不耐烦地模样,连连挥手,“快走吧,再耽搁,就赶不上了。”
“路上小心。”巫箬道。
小狐狸点点头,和李长贵及府中的一应丫鬟小厮甚至那纸人变的马车夫一一道别后,最后朝李淳风挥挥手,转身拉住狐綏的手,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李长贵輕叹口气,这小狐狸没来之前,大家也是这么过,怎么它走了,反而一下覺得府里太安静了些。厨房专门给它准备的点心,看它也没拿多少,路上会不会饿肚子啊……
“长贵叔,什么时候连你也学会伤春悲秋了?”李淳风瞥了他一眼,“今晚就是除夕了,怎么也准备一下,看看这府里一点喜气都没有。”
说罢,丢下众人踱着步走了。
巫箬看着他的背影,摇头一笑,也跟了过去。
便见他也不回自己屋,走着走着,就转到了小狐狸住过的那间卧房门口,停下脚步,盯着门一直看着,好像多看一会儿,里面就会有只小狐狸出来开门似的。
“怎么不进去?”巫箬走到他身边,眼中滿是揶揄之色。
李淳风清咳一声,扭头便走,“有什么好看的,全是狐狸毛。”
那模样,只能讓人想起一句话,死鸭子就是嘴硬。
巫箬摇摇头,伸手拉住他,“长安離岐山也不是很远,怕冷清怎么不回家去,这朝中不是有七日的‘除夕元正假’吗?”
“我若回去了,谁陪你守岁?”李淳风挑眉,“你那水月堂,除了两个小鬼,就是一堆藥草,不比我这李府还冷清?”
巫箬一怔,挪开目光装作在看廊下的燈笼,“除夕夜自然要亲人团聚,你爹娘許久没见到你了,肯定想念得緊。你不用管我,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早就习惯了。”
清清淡淡的声音如雁过无痕,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李淳风却听得心头火起,伸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你做什么……”巫箬慌忙推他,这大白天的,还在他府里,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怎么办?
李淳风充耳不聞,只强硬地禁锢住她的腰,盯着她的眼睛,“阿箬,你说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那日既許下承诺,从今以后的每一个除夕,自然都会陪着你过。”
他的声音像在地窖里藏了几十年的美酒,醇厚绵长,听得人心里一暖。
“若是这样,那你娘不是连我也要恨上了?”巫箬逗他,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熨帖。
以前她常不解那些遇到的苦命女子为何要輕信男子的话,现在看来,这些话当真是这世上最甜蜜的毒藥,让人控制不住地沉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