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当时跟着他的便是现在的侍卫首领崔亭。两人为避人耳目,没有提灯笼,只借着月色向城外走去。当时的昌州城不像长安宵禁得那般严格,所以两人还算顺利地出了城。
可惜,回军营的路上要经过一个亂葬岗,两人就在那里遇到了“鬼打墙”,怎么走都像在原地打转,后来更是不知为何走散了。
月光在这茂密的树林里变得惨白,他能看见自己正走在一片墳地中,到处荒草丛生,阴森可怖。
时不时一陣風过,他隐隐还能听见一些声音。有时是草丛拨动的声音,像有人突然从他背后跑过,有时又是突如其来的几声短促的笑,听得人毛骨悚然。
那种感覺,就像周圍有一群看不见的人正團團圍着他。
他努力不去想那些怪力亂神,只绷着臉一直往前走,想离开这里,可转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了那片墳地,被他踩过的痕迹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当时的他说不害怕是假的,低着头想要再次穿过那片坟地,可旁邊突然窜来一个黑影,一头撞到了他的肋骨处,痛得他直抽了一口冷气。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这才看到那团被他撞得摔在地上的黑影是个小姑娘,梳着两个像包子一样的发髻,正捂着额头瞪着他。
“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吗?”小丫头口气不善,却让他顿时有种回到人世的感覺。
他上前扶起她,道了歉,看那丫头消了气这才问她是否知道离开的路。
小丫头面露不解,“这地方就一条路你也能迷路?也是个人才,算了算了,跟我走吧。”说罢,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就往前走。
一边走,还一边问他跑这乱葬岗来做什么。
说实话,这也是他想问的,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居然明知这里是乱葬岗,还敢跑来,也像她自己说的,是个人才。
于是他道:“我只是不小心走错了路,你又为何会到这儿来?”
小丫头攥着他的手緊了緊,良久,才小声道:“我、我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娘。”
“你和你娘在这儿走散了?”他问道。
小丫头支吾了两声,算是回答,然后突然用手指刮了刮他的掌心,“咦”了一声,“你的手好硬,跟我都不一样。”
他被她弄得脸上一红,只觉那酥痒的感觉一直从掌心蔓延到心里,“我是习武之人,自然与你这小姑娘不一样。”
可不是,她的手小小的,肉肉的,握在手心里很软很温暖。
谁知听了他的话,小丫头眼睛一亮,就像他母妃曾经养过的一只波斯进贡的白猫,一到晚上眼睛就发亮。
她跑到他的前面,把他的两只手都紧紧攥住,仰着小脸看他,“小哥哥,你真得会武功?能不能教教我,求求你!”
真是个势利的小丫头,称呼直接就从“你这人”变成了“小哥哥”,他忍不住笑:“你一个小丫头学武干嘛?”
小丫头的神情很严肃,“我要给我娘报仇!”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刚才还说是和她娘走散了吗,现在怎么又要给她娘报仇了?可还未等他问出口,一阵不知哪来的怪风忽地飞沙走石而来。他下意识地抱住身前的人,也不知那风中夹雜了什么东西,竟在他的胳膊上划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小丫头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怎么了?”
怪风已去,他放开她,这才看到胳膊已经开始流血,小丫头吓了一条,掏出自己的绢帕想要替他包紮傷口,可手忙脚乱地反而让他流了更多的血。
他只好让她住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几条干净的布条,在绢帕之上重新包扎了一遍,这才勉强止住了血。
小丫头歪着头在旁边看着,“奇怪,你这伤怎么像被人挠了似的?”
他本想说什么人能挠出这样深的傷口,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刚才受伤的过程,似乎的确是有五根黑漆漆的东西从他胳膊上抓过,很像人的指甲,那种长长的尖尖的指甲。
他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鬼?
可他毕竟不是道士,除了惨白的月光和长满荒草的坟茔,什么都看不到,但刚才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
“奇怪,路怎么没了?”这时,身旁的小丫头突然说道,站起身四处望了望。
他心头一惊,一路走来,其实他一直都没看到离开的路,所以只埋头跟着她走,现在连她都看不见了,难道是因为受他连累?
第64章 阴阳师(六) 如果她还活着,他一定………
他被激出了怒气,起身怒吼:“你到底是什么東西?快给我滚出来!”
小丫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大约以为他疯了,可就在这时,一声女子的轻笑突兀地出现在这一片墳茔中,那声音听上去就让人寒毛直竖。
他上前将小丫头护在身后,可她却执着地探出头来,好似非常兴奋:“那是什么声音?可、可是有鬼?”
听到那个字他心里就不舒服,对着前方斥道:“不要装神弄鬼,识相地就速速现身!”
又是几声轻笑响起,一个缥缈又妖冶的女声回荡在这空旷的乱葬岗中,“好性急的小公子,就这么着急想跟奴家双宿双栖嗎?”
他面色一寒,便见那墳茔之上忽地阴风四起,弥漫的黑雾中凝出一个红衣女鬼的样子,长长的黑发直垂到地,露出一張青白的脸,上面全是一道一道的血痕,尤其可怖的是,两只眼睛没有眼白,全是黑色的瞳孔。
小丫头抽了口冷气,低声对他说:“被这么丑的女鬼看上,你真可怜。”
他心中又惧又驚,惧的自然是那女鬼,凡夫俗子,第一次看见鬼谁不害怕?驚的是,这小丫头怎么偏偏是个例外。
女鬼大约也听到了她的话,两只眼睛都盯向她,不知为何,神情似有些忌惮,冷森森地说道:“好狂妄的丫头,不过今日我心情好,留你一条命,惜命的就快滚,别在这儿碍事。”
他心中微微一松,看来女鬼只是盯上了他,能不連累别人自然是最好的,他正想让那小丫头赶快離开,孰料她竟踏出一步,走到了他的前面,嫌弃地看着那女鬼:“我说的又没错,你本来死得就很難看,对了,我问你个事,你既然是鬼,可看见我娘了嗎?”
听到这儿,他这才隐隐觉得没对,難道这小丫头的娘已经死了,而她是来找她娘的鬼魂的?
来不及惊讶她的胆大,那女鬼明显已被她激怒,嘴里呵出白色寒气,手上指甲暴涨,目光凶狠地瞪着她。
他暗道不好,正想叫她逃,不料那女鬼却向他扑了过来!他躲闪不及,脖子被她一把掐住,那張可怕的脸近在咫尺,张开的嘴里全是腥臭之气!
“你这个女色、鬼!”他被掐得眼前发黑,耳边忽地响起小丫头的声音,她不仅没逃,反而跑过来想拉开那女鬼。
不知为何,那女鬼竟发出一声惨叫,挥手将他扔了出去。结果他的头刚好撞上一棵树,在痛晕之前,只看见小丫头緊緊抱着那女鬼,而女鬼发出凄厉的声音,两只手猛地抓向她。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躺在了军营里。可救他回来的崔亭却说那片坟地里除了他,再没看见任何人。
小丫头跟来时一样,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怀疑,会不会她也是鬼,所以才有恃无恐,来无影去无踪,可那方她留下的绢帕却一直好好地放在他的袖中,慢慢变旧。
所以,她其实是被那女鬼抓走了吧?因为他。
每每想到这儿,他都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扎上几刀,憎恨那时的自己为何如此无用!
大约因为这个负疚的心理,他一直把那方手帕随身帶着,常常在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对着绢帕想,若小丫头还活着,现在会是什么样。
他是那么地希望她还活着。
如果她还活着,他一定……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不再让任何人夺走她。
——
“哎……”
换个藥的时间,这已是金大小姐第三次叹气了。
巫箬抬眸看了她一眼,“这用血驱邪的法子当真不是李淳风教你的?”
“真的不是。”金晶以手支颐,有点郁闷,“李太史只说我身上戾气重,八字硬,一般鬼怪轻易不敢招惹我。至于血的问题,是我以前就发现了的。好几年前,我还用血消灭了一个厉鬼呢。哎,可惜这次雖把那些纸人解决了,却终究还是没搭上吳王这个大靠山。”
巫箬知道自从金玉林被李淳风帶走后,这金家的生意大不如前,雖然金晶一直在努力支撑,但畢竟年轻,不被人放在眼里,外加上那死了女儿的韦氏常常从中做梗,所以她才会想着找个靠山吧,畢竟古往今来,能把生意做大做强的,谁不是“官商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