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万妙春从前在宫里,还是司药司的人,她有秘方,能用草药调制药粉。将药粉均匀撒在头发上,包上两刻钟后,再用篦子细细梳一遍头发,不止能将头发上的灰尘篦干净,连油腻感也能一并去了,让头发重新变得轻盈蓬松起来。
林芷头一回用的时候,受了极大的震撼,这,古代版的干洗头发如此之强吗?
金菊见林芷吃惊,还说笑:“娘子,万司药这一手,从前在整个宫里都是独一份儿的呢!”
金菊是有意为万妙春刷好感呢。相处了这些日子,她自然看出来了林芷是值得托付之人。林芷从来明事理且行事有度颇有章法,可更难得的是她骨子里那种纯然的良善。
她似乎从未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从来都是就事就理。在力所能及之时,很愿意让出一部分利来助人。对外人都是如此,她对自个儿亲近的人自然更加大方。
她为春婶打算,请万妙春教春婶安身立命的手艺。
万妙春呢?林芷为她著书立说。
万妙春那一身的本领,都叫她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整理成册。
金菊还记得当时林芷一脸的云淡风轻:“万娘子是有真本事儿的人,您学得这一身本领有多不容易不肖细说也能想到。真失传了岂不可惜?且这世上的女子,寻医问药有多难您想必也知晓。若是能有一本通俗易懂的书能教女子保养自身,便是只有一星半点儿的能传出去,也能叫人少受许多苦楚。”
金菊在一旁听了都觉心神震荡,更别提当事人了。她瞧见了万妙春眼中霎那间亮起的光,恍惚之间,她似乎又瞧见了先前行走于宫中,脊骨笔直的万司药了。
这些年万妙春一直自苦,她虽不说,可金菊天生善于揣摩人心又与她相伴多年,怎会不知道这人在别扭什么?无非是觉着自个儿有辱门楣,这才不愿回乡。
金菊见不得敢与太医相辩的万司药如此沉寂下去。
现在瞧着万妙春将藏起来的医书重新翻开,身上那股子自苦的消沉,与摊在日头下的医书上的霉味一并消散,她是真的高兴。
至于她自个儿?她似乎历来都是个爱操心的命。从前管那些个小宫女,现在管着县衙后宅里这一群人,别说,有事儿干后,她似乎也年轻了几分。
要让林芷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换来了两位稀有人物卡的忠诚。林芷也会觉着唏嘘,她就是觉着春婶这样野路子出身的人学的费劲儿,万娘子这样教也甚是辛苦。
她不好意思太过压榨人,这才打算自个儿跟着将那些保健知识的大框架整理出来,一边儿学一边儿往上填补,然后慢慢整理成册,好让教与学的两人不必如此废劲儿。
笑话,知识归纳总结和思维导图,但凡上辈子正经受过系统教育,闯过高考大学毕业的人。这技能谁不是深入骨髓,信手拈来?
第70章 积酸菜和酒槽鱼
俗话说说二月的孩子闹,可林芷却全然没体会到小崽子的闹腾。
安安实在好带,吃饱便睡,偶尔哼唧两声,经验老到的大人便知他哪儿不舒服,很快便会将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如此多的人围着他,里头还有一位妇儿科千金圣手,林芷和安安都被照顾得万分妥帖。
冬日事少,且林芷现在手里有十来号人可用,其中一位还是曾在宫里管过差事的金菊。很多事定下了章程,有人监督着,便很快能形成固定的流程,偶有疏漏,金菊会先处理了。只有金菊也拿不准的,会报给林芷。
自然不必像之前一样,让林芷事事过问,事事操心。
俗话说,人闲生事儿,林芷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圈儿,除了让本就领着各自的差事努力工作的众人停下来问:“娘子有何吩咐?”之外,没找到半点儿能让她发挥的地方。
忙没帮上,只能添乱。
金菊看不下去,笑眯眯道:“娘子,前儿我请了杨娘子来教咱们积酸菜,瞅着天色她也该到了。不若您去迎迎她?”
她又指挥着绿禾找了大氅给林芷披上,伸手理了理林芷头上戴着的貂鼠卧兔儿叮嘱道:“今日化雪要更冷些,娘子出去了可别往那风口上站。”
金菊给林芷的大氅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便打发帮倒忙的主家赶紧走人。林芷只能走了,她一边走一边偏头打量跟在身边儿的绿禾。
绿禾先前跟着娘亲在厨房帮忙,整日躲着人,原是个瘦条条又胆小木讷的女孩儿。在金菊身边只不过两月余,竟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此刻落后林芷半步,小心看着路面,低声提醒林芷:“娘子,您当心脚下,路上的积雪虽一大早便着人清扫过,可总有些滑。”
“好,咱们慢慢儿走。”林芷心情很好的点头,她喜欢这样鲜活的绿禾。
林芷没等多久,便等来了杨娘子,她笑着与林芷道:“怎还特意来等?你月子里虽将养得好,可这天寒地冻的,受凉了可不美。”
“我没站多久,穿得又暖和,不妨事。”林芷携着杨娘子往后院走,“正是忙碌的时候,多谢你还抽空来我这儿。”
安安是十月十八日出生的,林芷出了月子后正赶上了宣威县家家户户储备过冬的忙碌日子。粮要存,房要修,衣要置,连菜地里还在顽强生长的芦菔、菘菜也要妥善照顾。要给它们细细盖上一层草编的席子保暖,才能叫这两样过冬的菜再长些日子。
等到了时候,还要将它们都挖出来,菘菜大多用来积酸菜,剩下一些便与芦菔一同存在地窖里。芦菔还得埋在干净的细沙里,这样能保存水份,让其清脆的口感留存得更久一些。
这两样菜便是宣威的百姓渡过茫茫冬日的主要蔬菜了。这儿的天寒,冬日更是格外长些,冰天雪地里不见一丝儿绿色,若是不仔细打算着,真要一两月不见蔬果,那可难熬咯。
林芷一屋子的人都不是本地人,南边儿还有洞子菜,从没应对过如此漫长的冬日。万妙春和金菊在这儿呆的虽久些,可两人之前一直离群索居的,少与当地人打交道。这一下子要保存十来口人的过冬蔬菜,着实让人为难。
好在林芷和沈知衍这些日子的努力没白费,夫妻俩的为人早已叫当地的百姓看在眼里。从县衙角门时不时出现的一篮子菜或是几条鱼,便能知晓当地百姓对沈家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不,到了日子不必开口,杨娘子便先提出来教他们。
院子里两口大锅,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杨娘子让人去掉多余的柴,只维持着小火便拿着一颗菘菜直接上手:“先烫头再烫叶,略滚一滚就行,千万不能烫久了,久了容易沤烂。”
烫好的菘菜挤掉多余的水,一层一层码在半人高的大缸子里头。两层菜一层盐,再加入烧开又晾凉的甜井水。杨娘子还带了一坛子自家的酸水来,一块儿干净的石头压实在,盖盖封缸。
“十日左右记得启了盖子排气,月余便可吃了。酸菜炖棒子骨或是包馒头扁食,味儿可美了。对了,你家有铁锅,酸菜用来炒肉也很是开胃呢!”杨娘子教完了积酸菜,又溜达到了地窖那头看。
“芦菔埋个大半截儿就行,红薯不用埋。”杨娘子看着干活儿的众人很是满意,若是不说,哪里看得出来这群手脚利索,面无郁色的人都是流犯呢?他们本地人可不喜欢用流犯,春耕和抢收时在田里劳作的流犯大都是伶仃一把骨头,神色麻木,死气沉沉地没有一点儿活人气。
看着就渗人。杨娘子自幼看得多,可长到这个年纪了,还是不愿多看。
“妹子,地窖里头存过的芦菔和红薯都格外甜些,芦菔用来炖羊骨,红薯烤得流蜜,冬日里有这么一口,再不觉着难熬了。”
林芷被杨娘子几句话说的心痒痒,随口吩咐道:“绿禾,去跟你娘说,今日咱们就吃芦菔炖羊肉,让她多炖些。今儿天冷活计重,让大家都能敞开了吃。”
她又对杨娘子道:“午食就在我家用,咱围着炉子烤红薯吃,还有栗子,我记着你爱吃的。”
有这样的赏罚分明又良善的主家,怪不得从来连牲口都不如的流犯都能活出个人样来了。宣威县能等来沈大人和林娘子,确实是他们的福气。
杨娘子想着,面上的笑更真切了几分:“若是往日我定然应下了,谁不知沈大人家有好饭食?可近些日子,边关来人征兵了。我娘家是军户,这回军书上有我大哥的名儿,我娘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我得回去多陪陪她老人家。”
“边关起战事了?怎么我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林芷惊呆了,不是真的一孕傻三年吧?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她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还有,她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杨娘子?她今儿确实觉着杨娘子心里存着事,可她也不知道是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啊?
果然,还是脑子不够用了。
兴许是林芷面上的神色过于紧张,杨娘子反倒是笑了:“哎呦,吓着你了?边关没起战事,只是年年秋收后,关外有些个不长眼的畜生总会来咱们地界里打秋风。这哪能让他们如愿?守备大人每年这个时候便会召回屯田的兵丁加强巡查,人多了,便是正好碰上来劫掠的蛮夷动起手来也不惧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