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宫中没有太后,先帝留下的妃嫔也被段伏归遣散出去,唯一有封号的纪吟还在掖庭,后宫没有主事的,于是负责此事的就成了太监总管冯全。
不知道卢硚他们是早有准备,还是怕晚了段伏归就后悔了,几人动作飞快,不到三日就呈上来一卷名单,朝中有权有势的家族都在上面了,贺兰央央、卢妙、拓跋傅真,当然也有别人。
段伏归才二十出头,年轻又英挺,抛开他燕国皇帝的身份,光是他这个人也有无数女郎愿意嫁给他,更别说若是能为他生下长子,说不定就是燕国未来的太子,自是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陛下,人选都在这儿了,那奴婢接下来挑个好日子,将人都召进来,由您亲自点选?”
段伏归打开竹简,漫不经心地看着上面一个个名字,不知怎的,那些墨迹竟仿佛融化开来,最后化作了纪吟那张倔强的脸。
段伏归猛地眨了下眼,幻象消失,只余一个个整齐的名字,男人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修长掌骨将竹简一压。
“陛下?”见他久久没发话,冯全又躬着身小心问了句。
“过几日再说。”段伏归语气有些不耐烦。
冯全自是不敢再多言,讷讷应了“是”。
第二天,段伏归骑马带着人出了燕京,直朝京畿大营而去。
段伏归十二岁就开始上战场,十六岁正式领军成为一名主帅,多年来战功卓著,手下亦练出一批骁勇善战的虎狼之师。
他治军手段虽严,但跟着他能打胜战,还能得到赏赐,赏罚分明,只要立功就能往上爬。
乱世从军为了什么,不就是保住性命吃饱饭吗?因此他在军中名声颇盛,众人更是抢破头想进玄鹰卫。
虽是这般,然此前燕国并非他一人独大,各地势力复杂,宫变那夜,他以铁血手段诛杀了段伏义及其一系列党羽,又将其余人贬的贬罚的罚,提拔了自己人坐上去,暂时稳住了局势,但这并非就高枕无忧了。
段伏归将原属于段伏义的一万人马分布在京畿各营中,打散重编,准备转化为自己的直系军队,这练兵自是重中之重。
其实,他已经练过一次了,就是前不久平定段伏建叛乱那次。
但,就如他说的,燕国与秦国之间早晚会有一次决战,燕国地小,人口不如占据凉、雍、并、兖、青几州的秦国有优势,那就只能把仅有的兵力发挥到极致,所以段伏归登基后丝毫未曾松懈,还要亲自来练兵。
他这一去就是七八日。
另一边,纪吟病好后,依旧待在掖庭中跟尤丽她们一起洗衣干活儿。
掖庭虽地处偏僻,但外面的风声还是传了进来。
西北角,宫女们居住的小院。
“听说宫中要选新的妃嫔了。”
“啊?你从哪儿听到的?”
“我那天听朱管事和赵管事打牙子闲聊,说冯公公从别处调了些人手过去,正在准备各家贵女进宫的流程,说不定还会立皇后。”
“陛下宫中要进新的娘娘了,那从前这位……”
“说不定真要失宠了,这些日子陛下一次都没来过。”
“可惜了。”
……
此时天色已黑,走在前面的几个宫女并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渐渐逼近的两道身影。
待那几人回到自己屋中了,尤丽才看向纪吟,“阿吟……”
语气显见的几分担心。
在尤丽看来,纪吟毕竟是段伏归的夫人,不该跟她们一样永远在掖庭被磋磨,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只是暂时的,纪吟总有一天会回去,可现在,若陛下真纳了新的美人进宫,对纪吟而言实在算不上好事。
纪吟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担忧,握住她的手笑笑,昏暗的夜色中,洁白的细齿宛如一道月牙,“别担心,我现在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好,每天要洗这么多衣裳,尤其还是大冷天,你的手都要冻坏了。”尤丽有些赌气。
不知为何,看纪吟原本细腻柔软的手一日日粗糙起来,还起了冻疮,这感觉比她自己的手变糙还要心疼。
纪吟摇摇她的手,“我真觉得挺好的,虽然累了些,苦了点,但这不是还有你们这几个好朋友嘛,我觉得比先前自在多了。”
她当然不打算一辈子待在掖庭里,忍过这段日子,等男人真对自己没兴趣了,放松了监视,她说不定就能找到机会离开了。
尤丽还想说什么,纪吟“哎呀”叫了一声,“起风了,我们快进去,今晚把窗户补好,晚上睡觉就没那么漏风了。”
那晚纪吟跟尤丽畅想,说要补窗户,几天后还真给她找到了机会,她在膳堂听到两个太监在那儿说账册对不上账,算了两遍也没算好,第二天朱总管就要来查了,再算不好恐怕免不得一顿责罚,正急得不行,纪吟主动过去帮忙,说她会算账。
这当然是假的,她又不是会计,但也不完全假,普通的加减乘除对她来说完全不成问题,而在这识字率本就低得可怜的古代,对方又只是底层小管事,就算能识字水平估计也很有限,账本肯定不会特别复杂,光凭义务教育的水平都能应付了,她才敢主动接活儿。
对方一开始根本不相信,但认出她的身份后,不由犹豫了。
以她的出身,识字水平肯定比他们好,说不定真有这本事。
纪吟趁机说,她帮他们算账,若算不好,什么都不要,若算对了,他们给她一张新的油窗纸就行。
只是一张油窗纸,并不算贵重,于是二人与纪吟私底下达成了交易。
看着到手
的油纸,纪吟不由笑弯了眼睛。
低矮昏暗的屋子里,大家都围到了窗边,金玲高高举着油灯,尤丽踩在凳子上,其余人小心扶着,纪吟指挥着她将窗纸糊正。
等到终于糊好,众人爆发出一阵热闹的欢笑。
“终于不漏风了。”
“耳朵都清净了,先前每天晚上都呜呀呜响个不停。”
“还是阿吟厉害能搞到这一整张窗纸。”
“窗户补好了,这屋顶也得补补。”纪吟道。
天气越来越冷了,有时早上醒来,地上都堆满了雪,她们还得抓紧时间把屋顶上的雪打下来,不然雪太厚容易把屋子压垮。
即便如此,看着那破破旧旧的屋顶,纪吟都担心哪天晚上雪太大就直接垮下来将她们砸个正着,于是,她第二个计划,补屋顶。
“好,我们想办法把屋顶补上。”其余人道。
日子一晃而过,段伏归练完兵,在京畿大营的最后一天晚上,他在帐前大宴手下大将。
他战时军令严苛,平时却不会过分苛责下属,甚至会大方犒劳他们,金银、美酒、美人,毫不吝啬,现在亦是如此。
军中男人都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拼前程,就算这些已经升到将领的人也是如此,谁也说不好打完一场战命还在不在,常年刀尖舔血,情绪来得更激烈,因此也更放纵自己。
现下军营中,装饰不如宫中华美,但丝竹声声,舞姬翩跹,众人大声说笑,亦是热闹非凡。
郭孝曾向段伏归进献了一批美人,这次也带了过来。
这些美人按照管事的吩咐,各自朝下面的将领们走去,与他们斟酒夹菜,玩乐调笑。
却有一个朝段伏归而来。
她穿了一身汉人女子的衣裙,石榴红对襟衫儿,粉春白绫褶裙,不似舞姬般暴露,却也不算厚实,腰间一段红绸系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软腰,身若轻柳,眸含春水。
段伏归随意瞥了一眼,虽只是不经意间,却也带来一股沉沉的威势,美人僵硬了瞬,见他脸上并无怒色,这才继续跨上台阶,柔身伏跪到他案边,然后小心执起酒壶,往金樽中倒满一杯酒,轻轻送到段伏归面前,软声唤道:“陛下~”
段伏归眼神落在这杯酒上,一顿,握着酒樽的手洁白纤细,宛如剥葱,恍惚又让他记起几个月前的那一晚,那时她也是这般柔顺乖巧,不过,她的指甲一直都是自然的肉粉,从没染过这么鲜艳的丹蔻。
男人沉着脸不说话,美人肩头一颤,大冷的天,后背竟出了一层冷汗。
好在没过多久,段伏归从她手中接过酒樽,仰头一饮而尽,掷在案上。
美人赶紧再往里添酒。
段伏归登上皇位,难得来军中大营一趟,更难得像今日这样放纵,底下将领不停敬酒。
他们都是段伏归的得力干将,段伏归也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加之他心中憋闷久了,也想趁机发泄,于是来者不拒。
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腹,段伏归的脸色开始涨红,浑身燃起热意,然他的思绪却是清明的。
美人起先十分害怕段伏归的气势,但随着男人喝的酒越来越多,她渐渐大胆起来,甚至在段伏归伸手时主动将酒樽递到他唇边。
这时下面一个将领见了,大声笑道:“陛下可不要辜负美人的情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