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段伏归盯着她看了片刻,那目光阴冷得让纪吟以为他又要对自己动手了,却在下一秒,他忽然笑了下,松开她。
“你听过熬鹰吗?”他笑着问。
纪吟不答话。
男人自顾自地说:“鹰不像鸟雀那样性情温顺,草原人为了让鹰抓兔子,要先去掉鹰的野性,你知道他们怎么做吗?”
“他们要先让鹰饿几天,不给它喂食,再把带筋的牛肉在油里炸干了,用细麻线绑紧,鹰饿极了,见到肉,扑上去一口就吞了,炸过的牛肉岂有这么容易消化,外面又还有一截细麻线,拽着线一扽,胃里的肉就扽出来了,还扽出了鹰肚子里的黄油,这样吞几次,咽几次,鹰的野性就去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慢慢扫过她脸颊、脖子、胸口,直到胃腹,仿佛她就是那只鹰。
纪吟渐渐有些反胃。
段伏归继续说:“其次要熬。不让它睡觉,把鹰架在胳膊上,鹰刚一闭眼,就猛地一抬胳膊惊醒它,熬它几天几夜,鹰就会变得非常烦躁,这样它才肯听话地去逮兔子……”
他讲熬鹰的过程讲得极细,末了,一手爬上她脸颊,笑着问她:“你说,用这样的法子来熬人的话,能去掉人身上的野性吗?”
纪吟瞳孔一缩,脸色煞白,却紧紧抿着唇,不肯说一个求饶的字。
段伏归瞧她惨兮兮的模样,又升起些怜爱来,轻轻掐了掐她脸颊,放轻声音:“别怕,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会把这法子用到你身上,不过你今后要学着乖些,别再故意惹我生气了,知道了吗。”
纪吟听着男人威胁的话语,最终垂下了眸,似是默认了。
段伏归喜爱她此时乖顺的样子,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又看天色不早,要去处理正事,这才起身吩咐人进来。
待收拾妥当,他径自往前朝去了。
纪吟躺在床上,明明身体已经累到极致,因为男人刚才那番话,脑海里绷紧了弦,不停拉扯,仿佛随时要绷断,甚至让她隐隐作痛。
纪吟捂着额,绝望地想,难道她真的要这样做男人一辈子的禁-脔吗?
可是要逃的话,又怎么逃呢?她现在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着,根本没有机会。
纪吟实在想不出办法,脑子混混沌沌,身子又实在撑不住了,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她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将要陷入沉睡时猛地惊醒过来,出了一身虚汗,她也没精力收拾,便又朦胧闭上眼。
直到酉时郑姑姑才发现她情况不对,又发烧了。
她这次的烧不像上回那样高热,可她冷汗淋漓,脸色煞白,蜷在被子里,牙齿打着颤,看着并没有好到哪儿去,把手伸进纪吟被子,果然,寝衣早被汗水浸透了。
郑姑姑心中一惊,忙命菱儿去叫太医,又叫新桃打水。
她赶紧给纪吟换了衣裳,擦掉身上虚汗,这时张太医正好到了。
张太医一瞧纪吟脸色便知不好,心中忍不住叹息,前两月都好好的,陛下一回来就……
但他也不敢说,只能尽职尽责地替纪吟把脉。
郑姑姑替纪吟撩起一截袖子,张太医便瞧见那截雪白纤细的腕骨上几点青红交杂的痕迹,心里叹息一声。
诊着脉,张太医忽的皱起眉,郑姑姑心神一紧,下意识倾身过来,“怎么了张太医,可是夫人有什么事?”
张太医摇摇头,没有回答,反问道:“这两日夫人可吃了
什么不宜入口或是有什么相克之物?”
郑姑姑回忆片刻,摇了摇头,“夫人的吃食都有人盯着,我也看过,想来不会有问题,难不成夫人这病是因为吃了什么?”
张太医摇头,“倒不是。”
他只是稍微觉得有点异样,郑姑姑既这么说了,他便打消了这个怀疑。
很快,张太医对症开了方子,但他却没急着走,反朝郑姑姑投了个眼神,郑姑姑会意,“菱儿,你去拿药,新桃,把水换了。”
把人都支出去,郑姑姑看向张太医,张太医才低声道:“按理我不该说陛下的不是,但我看夫人体质本就孱弱,实在经受不住这般……”
他想说“磋磨”,又觉这话不对,忙咽了下去,改口道:“您跟在夫人和陛下身边,若有机会还请劝陛下稍微节制些,如此,对夫人也是好事。”
郑姑姑被他说得臊了脸,却不好意思反驳,只能点了点头。
段伏归正在含章殿里会见朝臣,商量着平定下来的渤海郡怎么处置,这时玉樨宫太监郭民来到含章殿门口,朝守在殿外的元都禀告了几句,元都脸色一变,立时跨进殿中,匆匆来到段伏归身边,在他耳边低语:“玉樨宫召了张太医,说是夫人又病了。”
段伏归眸色一暗,下意识要起身,下首立着的卢硚等人被他吓了一跳。
“陛下?”
段伏归眸色变幻了瞬,“朕有急事,今日就先议到这里,先前定好的几项,卢硚你拟个具体的奏疏上来。”
他简短地吩咐了几句,而后便大步踏出了含章殿。
段伏归匆匆来到玉樨宫,果见纪吟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大声怒斥围在床前的郑姑姑等人:“你们是怎么伺候夫人的!”
郑姑姑等人自是不敢辩驳,哗啦啦跪了一大片。
段伏归揉揉额角,又问太医怎么说,郑姑姑仔细答了。
段伏归听罢,怒火稍降,其实他心知她的病一半是昨夜被自己折腾的,还有一半可能是因为他今早吓她的话。
只是他又如何肯承认是自己的缘故,看着面色憔悴躺在那里的纪吟,只怪服侍的人没尽心照料,“几次三番没照顾好人,显然是没用心,来人,把她们都拖下去,各打十个板子。”
纪吟本没完全昏迷,段伏归声音又大,他一进屋便惊醒过来,此时听到他要打人,怒从中来,费力撑开眼皮,拽住他衣袖,撑起半截身子,“等等。”
“郑姑姑她们服侍得很好,我生病与她们并没有关系,你不能打她们。”她哑着声音说。
十个板子下去,就是年轻力壮的男人都要躺上好几天,郑姑姑这些女子哪里受得住,尽管纪吟不喜欢她们对自己的监视,却也承认她们对自己是尽心尽力了,现在她们什么都没做错,却无缘无故受到牵连,纪吟如何过意得去。
段伏归却不这样觉得,“他们是奴,没照顾好主子,自该受罚。”
纪吟想说,我为什么生病,还不是被你折腾的,你不在的时候我日子过得好好的。话到嘴边,又被她极力咽下去,这样说了,只怕会更加激怒男人,害郑姑姑她们被罚得更重。
她松开男人的袖子,跌回床上,沙哑的嗓音低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我知道,我让你心里不痛快,你只不过是以此作筏子落我脸而已,如果你非要打,便连我一起打好了。”
段伏归胸口仿佛堵了口气,又哽又闷,偏听着她前所未有的如怨似泣的娇软语调,竟发不出火来,又瞧她脸色苍白,乌黑眉眼低垂,宛如一个精致脆弱的白瓷娃娃,一时又生出些怜惜。
也是,罚了她身边的人,她脸上也不好看,段伏归这般想,于是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郑姑姑等人警告,“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逃过一劫,郑姑姑等人忙磕头谢恩,又朝纪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夫人的性情是真的好,对她们这些下人也好,只是偏跟陛下拧着来,唉!
待起身,片刻后,郑姑姑又从耳房正在煎药的药炉上滤了一碗汤药过来,小心说:“陛下,夫人该喝药了。”
纪吟正要去接,段伏归却抢先她一步命令,“给我。”
他端过药碗,用药匙搅了搅,待蒸腾的热气散得差不多了,勺起一勺递到纪吟嘴边喂她。
纪吟怕拒绝又会惹得男人对自己身边的宫女喊打喊杀,便默默低头饮了汤药。
她这般配合,男人果然心情不错,表情愉悦两分,继续喂她。
然而汤药苦涩,这般一小口一口的简直堪称折磨,还不如大口闷下去,纪吟朝他伸手,“我自己喝吧。”
段伏归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他此时正享受两人难得的温情脉脉,便道:“你还病着,别逞强,我喂你。”
纪吟:“……”
要不是男人的神态过于自信坦然,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折磨自己了。
就这样,纪吟被他用苦汁子灌了十几下才结束,喝到最后,她整条舌都已经失去了味觉,胃里隐隐泛起恶心,郑姑姑见状,赶紧端来一小碟蜜渍梅子,拈了颗送到她嘴边,“夫人甜甜口。”
纪吟顺势含住,吞入口中。
梅子表面挂着的蜜糖沾在女孩儿浅粉色的唇瓣上,色如琥珀,晶莹透亮,几乎能嗅到她香甜的气息,段伏归眸色一暗,又看她探出粉嫩的舌尖,轻轻一扫,将沾在唇瓣上的蜜糖卷入口中,唇瓣沾湿,泛起柔润光泽,他喉咙发紧,明知她这动作只是自然而为,并非刻意引诱,身下却忍不住渐渐起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