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肚子都鼓得垂地了你还要吃？”话是这么说，可机器人转身做饭的速度明显溜快。
他很能吃，代表他很喜欢吃我做的饭。
机器不去想他是因为精神消耗大所以饿，机器只满意，算他是个好猫。
*
一朵朵花飘在水盆里，黎傲趴在一旁，将头搭在爪子上，猫儿瞳里明显出神。
“黎傲？”薰蹦到小猫身边，想学着他的样子把脑袋放在手上，可它根本没长脑袋，只能挤挤小猫，将身子挤进小猫下方。
黎傲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薰的触毛里，“薰，我想奶奶了。”
小猫很喜欢番茄，奶奶很喜欢花。
他和奶奶的相遇便是从鲜花和番茄开始的。
他还记得那一天，爸爸妈妈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他饿了，饿得打算自己出门找吃的。他将大门打开细缝仔细观察着，很好，没有人贩子，也没有坏叔叔。小猫，不要怕，你可以的，你可以出门的。
三岁大点的小孩子，就那么给自己鼓着气。可就在他拼尽全力遏制住恐惧踏出门的那一秒，有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了。
他猛地缩回屋里，打着哆嗦从门缝里往外瞧。
是隔壁新搬来的奶奶，她买菜回来了，她在掏钥匙开门，她提着的塑料袋破了，鲜花掉在了地上，番茄咕噜噜滚了一地，滚到了小孩眼前。
那是颗非常好看和好吃的番茄，直至现在回想起，黎傲都记得它的味道。
他咽了咽口水，打开门将它捡起来，踮起脚递给她，“你、你好，你的番茄掉了。”
他记得，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抚摸过自己的头顶，“谢谢你啊。”
那天的阳光很好，晒进楼道里的光打在散落的鲜花和番茄上，还有奶奶花白的发丝上。
“你吃过了吗？”她问。
孩童的记忆短暂且模糊，可他记得，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了。
机器人不知何时来到了黎傲身边，听他瓮声瓮气讲了与奶奶的相遇。
短腿猫其实没有淌眼泪，甚至语气都带着不符合幼崽的平静，可机器人却感觉，他在难过。
怪不得，他一直念叨着要回家找奶奶，却从未说过要回家找爸爸妈妈。怪不得，怪不得他都六岁了，却一天学也没上过，甚至连讲话都分不清“黎傲”和“我”。怪不得，怪不得他明明都吃饱了，却总是喜欢再吃几口。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生而不养，不配为人。
“AL0731。”机器人开口：“你想回奶奶身边吗？”
在说自己饿肚子时他没有哭，在独自踏上未知的土地时他没有哭，在面对恐怖的怪物时他也没有哭，可此刻听见这话，他哭了。
小猫也不讲话，就那么淌着眼泪，不停点着头。
“好。”机器人承诺：“我帮你找回家的路。”
之前对短腿猫说他可以回家，只是想给他一个虚假的生存动力。哪怕它在监控器里留下了些许线索，也得有人主动发现并愿意排除万难来到这里。
那些都是被动的，渺茫的，微不可见的希望而已。
可此夜之后，Alpha-13在认真计算着能让他找寻回家的方法。
天赤过后，太阳照常升起，黎傲兴高采烈地拉着薰跟在机器人的身后，“隔壁还有房子哦？”
“是，这是一个建筑群。”基地实际上是由两个圆球建筑组成的群落，它们一直待的是实验体的培育处，另一处则是研究员居住的生活区。
“里面有星网可以连接外界。”但这风险很大，因为监控器的存在，这只短腿猫的奇异肯定早就被人察觉。机器人暗自思索，就算连接上星网也得先将位置隐藏，再寻合适的方式。
德尔斐……若德尔斐真如建造者所说的那样值得信任，那或许可以成为小猫回家最好的方式。
“到了。”短短一夜，绞杀藤就已蔓延过来。
黎傲和一只摇摆的手挥挥爪，接着朝机器人跑来，“我们要进去吗？”
“之前没带你到这来是有原因的。”机械臂触亮操作面板，幽蓝的权限验证界面随即弹出，“我无法突破这里的通关协议。”
第18章 冒险前日
在短腿猫诞生之前的日子里，Alpha-13从未踏出过培育处的大门，也不曾来过这里。但它知道，这栋建筑在建造初始就有排除机器人通行的通关协议。
幽蓝的权限页面出现在眼前，伴随着电子质感的声音：
[请说出您的姓名]
小猫略显紧张地缩起耳朵，捣捣机器人，“它问你叫什么哦？”
Alpha-13略微停顿一下，带着犹疑说出了建造者的名字：“易香近。”
在机器人说出这个名字之后，电子合成音变成了一位女性的声音：“回答错误，请重新回答~”
这嗓音和奶奶的声线不同，但同样年迈、温和，还带着一丝调侃。这让黎傲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耳朵也重新立了起来。小爪子捣捣机器人，“你答错了，你不叫什么易香近啊。”
Alpha-13当然知道，时隔一百年再次听见建造者的声音，这让机器人的CPU有些卡顿，好一会，它才说：“Alpha-13。”
这是它从制造时就被赋予的编号。
说不上来为什么，在说完这句话后它就有些紧张，甚至不顾短腿猫的挣扎将他拎进了怀里，像是为自己寻找了一个等待判决的勇气。
它觉得密码锁的程序计算了很久，实际上仅仅只是一秒，她就说：“回答不通过。”
机器人愣了。
果然，它是被人类排除在外的机器，它不曾拥有踏入人类生活区的权利。它没有情绪，却觉程序深处有股沮丧的数据流在到处乱窜。那可能是因为进不去大门短腿猫就少了一个回家的方式，又或者，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原因。
它发出机械化的声音：“进不去，我们——”
黎傲打断他的话，“你这个机真笨！”
短腿猫一脸你是个大蠢蛋的表情，平时叫不清黎傲的名字反而叫什么AL0731就算了，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不明白哦？
小猫嫌它笨，小猫替他答，张大嘴朝权限页面一连串地瞎喊：“它叫阿尔法，它叫笨蛋机，它叫、呃，它叫白大褂，冷冰冰，打小猫，揪猫yi巴，坏机。”
这只小臭猫在乱喵个什么东西？Alpha-13深感恼怒地捏住小猫嘴，偏偏底下的小怪物惯会鹦鹉学舌，四不像似的学着小猫的话也搁那叫个不停。
机器人一手拎起一个，气急败坏地就要转身走，偏偏就在这时，那女声带着一丝笑意：“回答通过。”
Alpha-13滑动的步伐停了。
这道权限里应该有着建造者留下的思维残影，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喊话，她竟然通过了？
“那么，请继续接受下一道考验。”
黎傲只觉自己答对了，从机械臂里挣扎出个头来，昂着脑袋讲：“那你说哦。”
“请将大漠之沙置入检验区。”伴随着话，从大门处弹出了一个碗状的东西。
大漠之沙？是不是外面的沙子哦？
Alpha-13还在愣神，黎傲嫌弃地瞧了这个偷懒不干活还笨蛋的机器人一眼，从它的怀里跳下去，跑到沙地处掬了一捧沙包在爪子里，两只小短腿捣得飞快赶回来，爬上薰的头顶，“薰，你把我顶起来哦，我把沙子放进去。”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脚矮即使跳起来也够不到碗。
“黎傲！”黑毛栗子球得到指令，待小猫趴稳后立刻高高跳起。
猫爪子到底不太稳当，在半空中就将那捧沙给扬了大半，好在有一部分落入了碗里。
黑毛栗子球落地，小猫从它的头顶上跳下来，两小只你贴着我我贴着你，排排坐着等待密码校验。
“检验通过，难度提升哦~”女声里的笑意愈发明显：“请将一朵花儿置入检验区。”
花？
小猫头顶上的呆毛乱翘，突然撅起尾巴喊：“花美美，可不可以给我一朵花？”
绞杀藤的枝叶在风中婆娑，发出令人骇然的、类似鬼笑的嘻声。可与之恐怖不同的，却是它张开尖口，为小猫吐出了花朵。
“谢谢你哇。”黎傲捡起花，与早已蹦哒着要跳的黑毛栗子球再度合作，将花送进了检验装置里。
“检验通过。”
黎傲听见又通过了，开心的不得了，两只爪牵起薰的爪，带着它蹦蹦跳跳，“薰，我们好厉害！”
“黎傲！”黑毛栗子球赞同。
可不等小猫笑太久，女声又说：“请将白日之雪置入检验区。”
黎傲呆了，尾巴也不翘了，“白日之雪是什么？是雪花吗？”
“黎傲？”他都不知道，薰又怎么会知道？
“雪花……雪花的话，要等到天红红的时候哦？”
天赤时温度剧降，冰霜也会冻结大地，那时是有雪的。
Alpha-13终于回到了现实，拎起猫抖抖他身上的沙尘，“白日之雪，不是天赤时候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