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当家

  薛姨妈简直不敢相信，她想怒吼咆哮问她，是不是要赶她走。
  可是这话一旦说出来，她恐怕就真的要走了。
  再无转圜的那种走。
  这荣国府，是贾家大房的。
  哪怕珠儿他们如今，也只能算是‘住’在大伯家。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薛姨妈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我们是亲姑侄，我能为一个丫环，下你的脸吗？你要拿就拿吧，但是，你总要告诉姑妈，她到底犯了什么口舌？你不方便打杀，我来。”
  “……”
  说一点也不服，那是不行的。
  当初过来住的时候，说是家里的屋子没有修缮好。
  可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
  王熙凤有时候，也想念着那点骨肉之情，让寡妇失业的姑妈住在贾家，受贾家庇护。
  可是如今，她不敢让她住在贾家。
  王熙凤抬手，朝后摆了摆，跟来的婆子们，忙在平儿的带领下，无声行礼退出。
  薛姨妈看她的样，也忙朝自己院里的丫环婆子们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同喜留下。”
  眼看同喜也要走，王熙凤直接留人，“姑妈，听说宝钗妹妹的金锁，有高僧言，须得有玉的才能相配？”
  这？
  薛姨妈看着神情冷冷的侄女，心头倒是一松，“确是如此！”
  她想到什么，朝同喜看了一眼，道：“你是因为同喜传这话，才生这么大的气？”
  这不是没事找气受吗？
  薛姨妈忍着气，跟王熙凤解释，“你妹妹小时身体不好，直到一位游方的高僧给了药方，又给了‘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这句吉言，让錾在金器上日常佩戴，她才好了。”
  这一会，她不好说那和尚是癞头和尚。
  去年沈夫人就被一个癞头和尚阴过。
  薛姨妈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但她怕说出来，这个侄女要把薛家和那个癞头和尚归于一类。
  “我也是前儿偶然想起，跟同喜说了，她是不是出去跟别人说了？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古话都说金玉良缘！”
  薛姨妈好像不解，“这怎么就犯了口舌？”
  当初姐姐还给她写信说宝玉出生的时候，嘴巴里含着一块玉呢。
  她也不信，但是她装着信了。
  当时装着信的人有多少？
  连贾家老太太不都信了？
  因为那老太太信，姐姐一家几乎把贾赦的大房，挤的没地去。
  若不是东府的沈夫人多管闲事，这凤儿两口子都要给二房扛长活。
  “姑妈，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想把宝钗妹妹送进宫吧？”
  “……她不能进宫吗？等你大伯从倭国再立功回来，皇上不得封赏？到时候宝钗地是宫……”
  “宝钗妹妹在我们贾家上学。”
  王熙凤一口打断，“皇后娘娘对我们家什么样，您也清楚。”
  她好气。
  当初二婶也是这样。
  元春在宫里得了什么？
  如今这位姑妈也是这样。
  是大伯跟她们说的吧？
  学大诰、看邸报，还时不时的听贾琏说朝中的事，王熙凤隐约明白大伯不敢送王家女的原因。
  他是怕成为直接的外戚，被皇帝猜忌。
  所以，先让元春进宫，元春出宫了，他又盯上宝钗。
  可笑姑妈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娘娘赏赐的首饰什么的，我们不好转赠，但是糕点什么的，您也吃过不少。”
  王熙凤道：“忘恩负义这种事，我们贾家做不来。既然您有意让宝钗妹妹进宫，那我们贾家就不能留你们了。”
  “凤儿……”
  薛姨妈的眼泪落下来，“你是要逼死你亲姑妈吗？”
  “不，不是我要逼您，是您要逼死我们这一大家子。”
  王熙凤气得想打人，“您也不用跟我说什么皇上总会充盈后宫，皇上再充盈后宫，那里也不能有从我贾家出去的女孩。姑妈，就当我这做侄女的求您，大伯许诺你什么，你找大伯去，不要在我贾家弄那些小动作。
  我是贾家的媳妇，我也要做人。
  还有珠大哥和宝玉，他们是贾家子，他们也要做人，您总不能让他们将来连进祠堂的脸都没有吧？
  再是亲戚，再亲近，您也不能就长住在亲戚家不走了。
  您也顾着点薛大兄弟和宝钗妹妹的脸。”
  “……”
  薛姨妈嘴唇颤动，想要说反驳的话。
  可……
  侄女都不惜跟她撕破脸了。
  她……
  薛姨妈抚着胸口，只觉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黑，一下子软倒于地。
  同喜大哭出声，“太太~~~~，快来人啊，快救命啊！”
  这边的动静闹的太大，到底惊动了不远处的梨香院。
  贾珠和李纨过来的时候，薛姨妈已经被扶到了榻上。
  她闭着眼睛，流着眼泪，由着府医诊治。
  “怎么回事？”
  李纨扯了扯坐在外间的王熙凤，轻声问她。
  按理，这大房的妯娌该和薛姨妈很亲近才对。
  可事实上，她们若即若离的，反而不如相公和姨妈亲近。
  “你怎么会把姨妈气病倒的？”
  这妯娌一向八面玲珑的，今天怎么会干这样的蠢事？
  一会儿表弟表妹从学里回来，看到他们的娘这般伤心的眼泪不干，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不是我要把姨妈气病倒，而是她要把我们一家子往死路上引。让你让我，让珠大哥和宝玉都进不了贾家的祠堂。”
  什么？
  李纨惊呆了。
  “若不是我年轻，身体好，我才是要病倒的那一个。”
  王熙凤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薛家离开贾家，“我若不想照顾，他们能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一把破金锁，非要传什么高僧之言，非要有玉的才能配。
  什么叫有玉？
  大嫂不会不知道吧？”
  李纨：“……”
  她原本有点看热闹的心态。
  都是贾家的媳妇，她总有点胜负心的。
  这二弟妹什么都好，可就是因为太好，她偶尔就有点小小的嫉妒。
  但现在，李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大爷~”
  她看向从里屋出来的贾珠。
  “我都听到了。”
  贾珠叹了一口气，“我会劝姨妈离开去舅家的。”
  王家的事，他们不掺和。
  姨妈既然更信舅舅那边，那么直接搬到舅舅家就是。
  王家的院子也挺多。
  薛家在那边，比在贾家好。
  贾珠的话，并没有压低声量，薛姨妈在里面也都听到了。
  她抓着胸口的衣胸，感觉越发的憋闷了。
  不能走啊！
  这要走了，蟠儿怎么办？
  宝钗怎么办？
  大哥不在家，二哥那么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