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面前的少女没有丝毫惊讶，就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这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神色。
涩泽龙彦终于将她摆在了与自己平等的地位上，用看待人类而非物品的目光来看待她。
“那这是什么？”
“异能、才能、个性……一切让人类变得不再普通的能力，归根究底都没有太大的区别。”聆音说：“都是扩大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力量。”
这样的言论让涩泽倏然想起了自己认识的某个俄罗斯人，那是个过于不讨喜却又让人难以拒绝的男人，有着鼠一样的阴暗和蛇一样的毒性。
涩泽龙彦沉默了。
“人类很喜欢为自己的行为寻找意义，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得出来的结论。我曾遇到过很多人，也见识了他们的各种行为，但这个理论不管套在任何人身上都极为合适。所以涩泽，”聆音缓缓地问他：“你为什么要无差别攻击那些组织？”
“很难理解么？”
白色长发的年轻人露出了略微苦恼的神色，他弓下身体，将手肘分别支在膝盖上，纤长的手指交叉，黑色的指甲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涩泽一字一句地说：“为了寻找我想要的东西。”
少女专注地将视线投在他的身上，像是在观察什么极为罕见的宝物般仔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那你找到了么？”
“没有。”
“如果我现在问你，你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一定会让你觉得很无趣，因为这和你预料之中的我完全一致。”聆音说，“愚蠢、平庸……却又自大。”
涩泽龙彦没有否认。
“但是涩泽，在我看来，你比我更加适合这样的形容。”少女对他说：“自认为超出自己预料的东西从不存在，自以为能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于是对所有人不屑一顾，却又天真而单纯地相信着某些比你更加狡猾的存在。”
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聆音丝毫没有顾虑涩泽的脸色变化。
“但对于你而言，这样反而更好。”
涩泽龙彦眯起血色的瞳眸：“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判断，也都是由自身获得的信息而进行的评价，这同样片面而浅薄……”
“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区别了。”聆音打断他：“我所知道的，远比你要多得多。”
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容，这句话都能让涩泽脸色阴沉下来，但少女接下来说的话，却又让他散去了阴霾。
她说：“比如说你想要的东西。”
少女摊开双手，用吟游诗人般的口吻说：“人类追求渴求之物的意志，哪怕在死后也能有所保留。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不择手段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涩泽龙彦没有理会她意味不明的吟咏语调，“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当然。”聆音微笑着回答：“倘若你没有欺骗自己，那么我就是知道的。”
涩泽龙彦低声笑了起来，背脊微微耸动着，他将额头抵在自己交叠着的手背上，雾霭般的长发垂坠而下。
“现在我知道港口黑手党为什么要派你过来了。”涩泽抬起脸，对她说：“相比于那些无趣的机械般由熟知的结构组成的东西，你还拥有一些可以称得上有趣的小聪明。”
在涩泽的话语中，他根本没有将“人类”这一概念与自己画上等号。
“当你将自己脱离人类的身份，以为自己立于所有人之上、觉得自己是在俯瞰人类的时候，你就注定会变得孤独、感到无趣。”聆音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的某个前男友，“你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恐怕自己也不清楚吧。”
她或许是对的。涩泽想。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无法理解的人确实存在。”白发的青年对她说：“因为我知道，那就是我自己。”
聆音用怜悯般的眼神注视他：“也就是说，你自己也并不清楚，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是否就能填满自己内心的空白。”
虽然对世间一切预料之中的事情都感到无趣，但涩泽并非沉默寡言之人，他乐于与他人交流，也很乐意从那些无聊的东西里找寻可能让他满意的东西。
——只可惜在过去，他非但什么都没能找到，甚至还失去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记忆。
涩泽隐隐觉得，那部分的记忆对他而言必定十分重要，所以他才会一直寻找着能够填补那段空白的东西。
交谈间涩泽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某种与混沌的雾霭同质的存在，于是终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神作聆音。”
“聆音，”涩泽龙彦重复了一遍，问她：“你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少女毫不犹豫：“有。”
“金钱、权势、还是力量？”涩泽很随意地说出了显然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话。
“都不是哦。”
聆音望了望远处，视线仿佛隔着好几条街道看到了那之外的东西。
“是现在你无法理解的东西。”
涩泽没有因此而不悦，却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举动，少女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俯视着他：“虽然今天的交谈很愉快，但我现在得离开了。在分别之前，给你一个建议吧。”
“什么建议？”
“人类是群居动物，倘若一个人无法完成某件事情，那就要学会发挥群体的作用。”
留下了这样的建议之后，少女的身影如同水面的波纹一般漾开，很快便彻底消失。
涩泽伸手摸了摸她坐过的位置——没有任何温度。
“精神系吗……”
第64章
与涩泽龙彦的会面让聆音觉得很有趣, 但问题是，她的首领并不这样觉得。
“也就是说，聆音你跑到他面前和他聊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做？”森鸥外觉得有些头疼。
“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们交换了姓名,还探讨了一下彼此的喜好以及想要的东西。”
聆音说安抚道：“我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怎么办？”
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建得极高,首领办公室又是位于顶层，从落地窗向外望去，几乎可以将整个港口的景色收入眼底。
聆音注视着外面：“等过几天您就知道了。”
* * *
仍是在上次与涩泽龙彦见面的地点, 仿佛是某种难以名状的默契，聆音再次与他在这里相遇了。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少女并不是两手空空地坐在那里，而是在身边放了一个行李箱。
涩泽龙彦觉得很奇怪。
但这一切似乎都在少女的预料之中——在这个时间点他会路过这里，并且会再次遇见她。
虽然只有前几日的短暂交谈, 但对于她提出的建议，涩泽确实付诸了行动。
结果毫无疑问是失败。
要组织起自己的势力并不是困难的事情,愿意跟随“白麒麟”的异能者多如牛毛,但涩泽从那些人身上完全没能体会到半分满足的感觉。
“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聆音问他。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涩泽问道：“你要离开横滨了？”
“差不多吧。”
“但是龙头战争还没有结束。”
“它很快就会结束了。”
少女用沉笃的声音说完, 不远处便传来了枪声, 仿佛是刻意在否定她一般，离他们越来越近。
涩泽笑了起来，“其他人似乎并不这样觉得。”
聆音笑了起来：“但是很快，他们都会这样觉得了。”
枪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咒骂与讥讽的声音，似乎有一方已经在落败的边缘。
正是在这时候，涩泽突然察觉到了某种波动——那是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 并且如同他的雾气一般迅速有效的某种领域。
“这是……”涩泽有些惊诧。
原本朝他们跑来的帮派成员们突然停下了脚步，而后以一模一样的行动频率、如机械人偶一般朝他们走来。
在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
“果然是精神系的能力。”涩泽一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模样。
“并且在某些时候非常好用。”聆音补充并解释：“既然首领的命令是结束龙头战争，那就从战争的开端出发——是什么引发了龙头战争。”
“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一开始就知道，”少女注视着他，“也已经告诉你了。”
视线相撞，沉默的空气中似乎流淌着什么。
涩泽想起了她说过的话，“我引发的？”
“更准确的说，是你留下的无主遗产引发的。”
涩泽终于认真起来了，“你有什么证据？”
“你失去的记忆，那段空白究竟是什么。”聆音起身站在他面前，将手伸向他的脖颈。
涩泽下意识后退了。
“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并不是。”涩泽的嘴角勾勒出笑意，“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