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虚此婚

  梁家逸平声问：“上次去跟我家里吃饭的时候可以听懂？”
  江伊嘉摇头：“基本没几句懂的。”
  “哦，叫我名字或者你名字的时候，我当然是知道的。”
  “……”
  梁家逸回忆那天的场面，她全程都挺认真专注的样子，家里长辈跟她说话的时候她还在点头微笑。
  当时他还以为她是初次见他家人不好意思，原来是压根没听懂。
  梁家逸：“下次听不懂可以问我。”
  江伊嘉微扬起下巴，挺自信地说：“不用，说不定下次我已经学成了，不只能听，而且张口就是地道流利的广东话，你等着听就行。”
  梁家逸扯了扯唇，毫无感情的语气：“行，我很期待。”
  -
  隔天大清早，阿姨就上门做清洁。
  除此之外，还来了两个搬运家具的师傅，把满储物室的箱子挪出去之后，帮她布置衣帽间。
  江伊嘉昨晚熬夜画稿，大清早又被叫起来。
  她穿着睡衣在公寓里转来转去，觉得并没有什么监工的必要，回屋又睡了个回笼觉。
  周六梁家逸也没去上班，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在一个屋檐下度过一整天时间。
  但其实也没什么面对面交谈的时间。
  江伊嘉再次起床时，梁家逸已经关起门在书房，不知是在加班还是忙活别的什么。
  既然有人帮忙，江大小姐也不想自己动手去收拾那些行李。
  等里面架子和衣柜都装的差不多，她走进衣帽间，交代阿姨应该怎么整理。
  “包包就放这些格子里吧，衣服按季节挂起来就好…哦对，这个箱子里是没拆封的拼图，先随便找个地方放吧。”
  江伊嘉拿剪刀拆着各个箱子，确认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
  拆到一半，发现其中一个装不常用衣物的纸箱被划开过，面上一层放着她之前集色卡买的一堆卡通联名小内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这个是什么时候拆的…”
  阿姨正在从箱子里往外腾她的大衣，回头看了一眼，说：“上次只帮夫人整理了玩具，其他梁先生说先不用动。”
  江伊嘉：“那可能是我昨天不小心打开的吧。”
  她笑了下，“辛苦阿姨了。大概都挂出来就行，不用像之前收玩偶一样摆得那么整齐。”
  阿姨也笑：“没事，都是应该的，也不能白拿梁先生和太太付的薪水。上次玩偶是梁先生让按颜色和大小摆的，其实也不费事，我本来也爱整理东西。”
  江伊嘉诧异了下，“他让那么摆的啊，那怪不得…”
  她其实不喜欢把同色系的东西都摆在一起，看着整齐是整齐，但少了原本的特点和美感。
  看来梁家逸跟她的审美也完全不同。
  就像他柜子里那些衣服，就那么几个颜色，款式也没什么特别的，乍一看几乎一模一样。
  直到午饭之前，梁家逸才从书房出来。
  他今天穿了身质感很好的浅色家居服，鼻梁上架着眼镜，很斯文温和的样子。
  江伊嘉原本以为他们约好的周末在家吃饭就是让阿姨来做。
  没想到，梁家逸挽了挽衣袖，把腕表摘了放在一边，径直走向了厨房。他从冰箱里拿出几种食材，到水池边清洗。
  他还会做饭啊？
  江伊嘉有点震惊。
  她在国外忍了那么多年的牛排、沙拉，都没激发起她动手烹饪的欲望。
  梁家逸日理万机的，居然有这项技能。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江伊嘉也没好意思过去像大爷似的巡视，先回房间又画了会儿稿。
  再次出来，她慢腾腾晃悠到厨房，往灶台上一望，眉头一皱，顿时失去食欲。
  …牛排和沙拉。
  江伊嘉暗叹了声气，既然注定午餐的内容本身索然无味，她找出遥控器，在电视上投屏了个最近在播的喜剧综艺。
  厨房和餐厅都是开放式的，坐在餐桌靠边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电视屏幕。
  塑料老公亲自下厨，就算江伊嘉对他做的东西没胃口，也得捧个场。
  她早早坐在餐桌边等待，做出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时而回头张望，礼貌性地询问：“要帮忙吗？”
  梁家逸没回头，清淡道：“不用。快好了，去洗手。”
  江伊嘉已经洗过手，坐在椅子上伸长脖子继续看电视。
  在很有限的能力范围内，她把桌上的插鲜花的花瓶往中间挪了挪，算是为这顿午餐贡献过绵薄之力。
  很快，两份牛排和果蔬沙拉被摆在餐桌两边。
  江伊嘉拿起手机，调了半天角度给这几盘东西拍照，打算一会儿发给她爷爷，用事实证明一下他们夫妻之间和睦友爱的关系。
  她拍照的时候，梁家逸缓步去客厅，把她电视关了。
  江伊嘉抬起头，视线随着他移动，不满道：“就开着呗。”
  梁家逸往回走，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平淡地说：“吃完饭再看。”
  “……”
  梁老师又开始了。
  江伊嘉无言以对，拿起刀叉切了块牛排。
  老实说他这煎牛排的技术还挺不错，截面略带粉色，口感嚼劲，肉汁饱满。
  但江伊嘉吃这玩意实在是吃伤了。
  部分美国人对牛肉有执念，当年寄宿家庭那两夫妻尤其热爱，还认为多吃优质牛肉有利于青少年的生长发育，几乎每天必有一顿。
  连续吃三年，就算是珍馐美食也得吃腻，更何况是这么一块简简单单的小牛排。
  江伊嘉咬着牛肉味同嚼蜡，试图从其他方面寻找佐餐的乐趣。
  而餐厅里只有她和梁家逸两个人。
  她用叉子戳着旁边碗里的沙拉，开口：“你是在英国读的大学吗？我听朋友说英国学校食堂的饭都特别难吃。”
  梁家逸：“还好。”
  “哦。”
  江伊嘉漫无目的地找话题：“你当时是住学校宿舍吗，还是自己在外面住？”
  梁家逸放下叉子，抬眸看她一眼，嗓音还挺温和，“伊嘉，先吃饭。如果好奇我的大学生活，可以等饭后慢慢跟你聊。”
  “…………”
  她完全不好奇好吗，就是吃饭太无聊而已。
  江伊嘉挺纳闷他平时应酬的饭局都是怎么解决的，难道也像现在这样，跟合作方相顾无言闷头吃饭？
  但刚才梁家逸已经发出“拒绝沟通”的信号，她现在再说话就是自讨没趣了。
  他吃东西的样子也很斯文，一举一动赏心悦目，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录下来能直接当成餐桌礼仪的视频版教程。
  寂静的公寓、寡淡的餐食，加上对面男人寡淡的表情，江伊嘉像是一夜梦回在美国念中学时那窒息的三年。
  连正在衣帽间整理东西的阿姨都很轻声，一点多余的动静都不会发出。
  好不容易午饭结束，江伊嘉也没心情继续看电视，更不想跟梁家逸没话找话聊天，回到房间把门关上，点开吴思婕的聊天框，发了一串大哭的表情。
  1＋1＋1＋1＋1＋…：【我的婕宝，我好想你啊。】
  吴思婕很快回复：【嗯？这么突然。】
  【不会是姓梁的欺负你了吧。菜刀：/】
  江伊嘉委屈巴巴地说：【欺负倒不至于，但他好像我们上学时候寄宿家庭的家长。】
  她把刚才的午餐照片发过去。
  【他刚做的。是不是跟我们高中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吴思婕发了条语音，评价道：“看起来其实比当时那两夫妻做得要好吃一点。”
  “牛排不是很油，沙拉里也没有致死量的沙拉酱。”
  江伊嘉也压低声音发语音：“这个牛排本身还不是重点。欸，一言难尽，当时高中的时候生活还有点盼头，想着能上大学之后搬出去就解放了，但现在…天哪，我不会未来几十年都要过这样的日子吧？”
  吴思婕：“这么夸张？也没到过不下去的程度吧。”
  “现在勉强能忍。”江伊嘉继续发语音，漫无目的地吐槽：“但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对我自己的名字都要ptsd了。对了你知道吗，他每次正经跟我说什么事之前，都会用那种老师的语气先叫一声我名字。”
  “伊嘉、伊嘉、伊嘉。”
  梁家逸嗓音偏低，尤其严肃的时候，叫她名字的语气要比其他人更沉一点，而音调又是平的。
  江伊嘉试图让吴思婕体会一下她的感受，对着手机模仿了好几遍。
  就在她像个弱智一样自言自语又装腔作势反复念自己名字的时候，房间门被轻叩了两声，传出一声正版。
  “伊嘉。”
  “……”
  江伊嘉迅速闭麦。
  她放下手机，调整了一下表情，去开门。
  这公寓隔音虽然不怎么样，但她刚才声音也挺小的，他肯定不会听到。
  江伊嘉打开门，看到男人已经换下家居服，穿了身西装，抬着胳膊正在戴腕表。
  梁家逸：“临时要跟人谈点事，晚饭不用等我，让阿姨做你那份就好。”
  江伊嘉眼睛一亮：“好，那就我一个人也别麻烦阿姨了，我找朋友出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