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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惹清冷长公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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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是么?”长公主道,“然我还有话同将军讲,不若留这儿宿一晚。我府上的那位老大夫是皇姐塞与我的,从太医院退休的老太医,能医死人治白骨,将军这小小的风寒自然不在话下。是吧皇姐?”
      她说着,施施然转过头,淡然撞上皇上的视线。
      两人对视良久,终是皇上率先败下阵来。
      皇上咬牙道“是”,大约是觉得眼不见为净,一甩衣袖,一句旁的话也没讲,扬长而去。
      -
      沈知书于是真的在长公主府住下了——姜虞四平八稳地同她说若是明目张胆地归家,便算欺君。
      兰苕跑来跑去张罗着命人替她收拾房间,沈知书原想着学习画眉飞檐走壁地偷偷一走了之,待看到收拾出来的房间后,忽然又想不出非走不可的理由了——
      被褥崭新蓬松,墙角的玻璃绣球灯照得屋内亮亮堂堂。架子上放着紫檀观音像、白玉弥勒佛以及黄杨根雕的各色刀剑摆件,西面墙上挂了一张南安国地图,其中自己征战八年间打下的地方都被圈了出来。
      兰苕昂头挺胸地站在一边,脸上写了两个大字:问我。
      沈知书转过头:“冒昧地问一句……”
      兰苕小嘴一张:“殿下亲手制的。”
      “我不是问这个。”沈知书笑道,“我是想问,你们殿下一般什么时辰睡觉?”
      兰苕:……
      兰苕精神气漏了一些,但仍毕恭毕敬回答:“亥正歇息。”
      沈知书:“多谢。”
      兰苕:“将军客气。”
      ……其实沈知书就是想问那地图是哪儿来的。
      地图实在用心,她看着一座座被标红的城池,便能想到当日的场景。
      魏城,她带五百人在七千敌军的围攻下苦撑六日,援军到来之时,她提剑率先杀出城门;穗城,敌军投降时夕阳西下,她听着对面所有的兵器哐当落地,看着地面漫开的血色同晚霞相接;滨城,胸前正中三根箭,她面无表情地提着刀,手起刀落,敌军首领人头落地……
      以至于她忽然就生起了去见见长公主的冲动。
      侍子说姜虞亥正歇息,此刻不过戌正,还有一个时辰。
      沈知书对着黄杨木桌台上的铜镜正了正衣领,一面问兰苕:“你家殿下现居于何处?”
      “不知。”兰苕道,“今儿非我值班儿,不过按照往日情形来看,约莫在凉亭里。”
      沈知书整着衣领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眉:“这样冷的天,大晚上跑凉亭杵着?受了风可如何是好呢?”
      “我们也劝呢。”兰苕笑道,“然殿下每回都说她自有分寸,且手炉火盆一向是齐备的,让我们大可放心,无论如何都劝不动的。”
      “她在凉亭里做甚?”
      “下棋。”
      “大晚上跑凉亭里下棋???”
      “是如此。”兰苕撇撇嘴,“然殿下每回都不说因由,是故奴婢们并不知她为何如此。”
      沈知书撂下一句“我去瞅瞅”,捞起门口架子上挂着的外袍,利索披上,大步流星出了屋。
      第32章 “将军来我房内吧,我告诉将军。”
      四周的枯草丛堆着雪,湖面薄冰未解。
      沈知书大步流星行至亭边,便看见姜虞在石桌边独身坐着。
      桌台旁的茶挑子上撂着煮沸的花茶,汩汩往外涌着蒸腾的半透明水雾。旁边架着两盏落地灯,烛火随风晃着光。
      姜虞怀里拢了白玉手炉,瘦白纤长的指尖正夹着一颗黑子,施施然往棋盘上搁。
      听见身侧响动,她并未转头。
      沈知书顿了一下,倾身上前,撩袍朝石凳上坐去。
      发丝浸在氤氲的雾气里,雾气蒸得脸发烫。
      是真的不冷。
      棋子尚未触碰到棋盘,又被收了回来。姜虞微微摇头:“不可。”
      她撑着脑袋,兀自思忖半晌,像是终于想起了身边尚有一个活人,徐徐将棋子搁下,淡声问:“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我么?”沈知书垂眸看她,“在房间里坐得无聊,出来走走。”
      说着,她侧头轻轻咳了两下,声音带着些许鼻音。
      再度将脑袋转回来的时候,她听见玉石相碰的清脆声响,继而发现自己面前的桌台上多了个手炉。
      正是姜虞方才用的那只。
      “殿下这是何意?”沈知书笑道,“这儿热,下官用不着。”
      姜虞重新执起棋子:“将军比我更需要它。”
      离得近了,能闻见白玉手炉上浮着的与她主人如出一辙的浅淡雪松香。
      沈知书终究还是没将其执起来。
      手炉纹丝不动地在桌台上杵着,姜虞也没有把它收回去。
      她忽然将棋盘往旁边轻轻推了推:“将军也来一局么?”
      沈知书摇摇头:“不扰殿下安宁,我观棋就好。”
      ……她在茶香与雪松气里陡然犯了懒,一动也不想动。
      姜虞没坚持。
      沈知书于是撑着脑袋,闷声不吭地看着姜虞下了一黑子。
      目前的棋局里,黑子白子都无破绽。
      ……也是,自己跟自己下,左右脑互搏,能下出缺漏来才怪。
      沈知书这么想着,忽然出声问:“殿下要下至何时?”
      白子“啪”地落上棋盘,姜虞收了手,淡声说,“亥初,下半个时辰一刻钟。”
      “半个时辰一刻钟,这局棋便能结了?”
      “非也。”姜虞说,“其实这盘棋下了三日了。只是每日的半个时辰一刻钟是定数。”
      半个时辰一刻钟。
      好具体的时间。
      沈知书撑着脑袋,继续慢悠悠问:“为何要在夜晚独坐于凉亭下棋?于屋内不好么?”
      “屋内?”姜虞摇摇头,“屋内太暖了,也太亮了。”
      沈知书想了一想,笑道:“下官没明白。”
      姜虞轻声道:“太暖会让人倦怠,太亮会让人静不下心。”
      她说着,又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碰撞声清脆,像是自己府内檐下挂着的风铃。
      那吊着的花茶沸腾得太久了,就好似只是一桩摆设。
      沈知书这么想着,又问:“这是什么茶?闻着倒香。”
      “桃梨一壶春。”姜虞说。
      “就这么让它沸着,也不饮么?”
      “须得多煮会儿再喝。”
      “为何?”
      “这煮茶的水并非井水,原是北山松茸上的雪。春冬交融,多煮一煮,阴阳更为得宜。”
      沈知书笑道:“殿下讲究,事事细致入微。”
      “空讲究罢了,究竟也无用。”姜虞挽了一下袖摆,将茶壶用挑子从架子上挑下来,搁在桌台上,“这些讲究在将军面前倒是显得累赘。”
      “殿下说笑,不累赘。”
      “嗯?”
      沈知书半挑着眉,说:“墙上那张地图也是殿下的讲究,于我倒是触景生情,感慨良多。多谢殿下费心。”
      “将军客气,该言谢的是我。”姜虞抬手亲自替沈知书斟了一盏茶,“将军于江山社稷有大功,攘外安内,救流离失所的百姓于水火。我不过行的是锦上添花、借花献佛之举,血不曾滴汗不曾落,何来‘谢’字一说呢?”
      沈知书将茶盏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小口。
      雪水润泽却不轻浮,包裹着浅淡的茶香,令她想起了秋日雨林。
      沈知书刚欲评价两句,却不想恰巧一阵风过。
      她避之不及,凉风入肺,又偏头咳了两声。
      大约是因着甚少生病,她在这上头感觉还挺新奇,闷坐了会儿,笑道:“风寒原是这种感受。头有些沉。”
      姜虞清泠泠瞥她一眼。
      沈知书尚未琢磨明白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下一瞬,却见姜虞直接将手炉拎起来,放*到了她大腿上。
      腿间一沉,沈知书下意识把它揽住了。
      温热的气息渗过裙摆与裤管,径直钻入大腿的皮肤里,暖意盎然。
      热意源源不断往四周涌,寒意一扫而空。
      脑子却似乎更沉了,以至于她愣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要道谢。
      她刚张开口,姜虞先她一步出了声:“将军平日里几时休息?”
      “说不准。”沈知书想了一想,一五一十地说,“战场变数大,常要连夜集会制定明日作战计划。”
      “那回京后呢?”
      “那便更说不准了。”沈知书笑道,“全看我娘何时从将军府离开。我娘作息也不甚规律,常是深更半夜了还在屋里同我闲话。”
      姜虞点了点头,没了话音。
      周遭星火阑珊,只有凉亭这一块儿燃了几盏尚为明亮的灯,于是一些难以言述的隐秘感就被勾勒出来。
      姜虞的眸底映着火舌,无端显得那张面庞生动了一点。
      一时间没人开口。沉寂轻轻蔓延着。
      与之俱来的,是不知来由的无所适从。硬要分析的话,可能是因为这儿实在太安静了,对面那人自顾自下着棋,而自己的脑袋略为昏沉,似乎一不留神就能讲出些胡话。